前一段时间,他们才刚听说妖鬼。那一会,即使信了的朝臣,也觉得妖鬼成不了大事,实在不至于提高天师府的地位,封国师,允其参政。
结果今天就听到有人联合妖鬼,在青州只手遮天,害死了数万百姓!
“明老国公!”皇帝惊了一下,“朕自然会秉公处理!吴应年,还不快将明老国公扶起来!”
明老国公,就是一开始拜下去的老臣。他随先帝南征北战,立下功勋无数,既是明老国公,也是国之重器!
看到吴应年将明老国公扶起后,皇帝高坐在龙椅上,才威严道:“孟谅听旨!”
孟谅早知如此,向前跪下:“臣在!”
“朕即刻加封你为七省巡按,赐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务必要肃清青州上下,还青州一个太平天日!”
“张勋德听旨!”
一个武官走出来,跪下:“臣听旨!”
“朕即刻封你为归德将军,辅助孟谅,诛杀妖邪!”
“袁丹君听旨!”
天师府唯一在朝的人步出,着国师服饰,广袖飘然:“臣谨听陛下旨意。”
“朕命你天师府之人即刻出京,一切权听庆泽县县令行事!”
“臣领旨。”
此刻,所有人都还不知道,一场神州大地长达十数年的洗牌,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褚照最近隐隐感到不安。
这种不安根本不知道从何而来,明明妖牢稳固,庆泽县上下一心,他又成功将奏折送到了大朝会上,蒋典史也带着他的手令,在昨日将白家家主带了回来。
到底哪里有出差错呢……
褚照想不起来。
他只能按下不安,重新升堂。结果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个白家家主确实在泰安十三年邀请了陈默贤上京,也推荐他去一个富贵人家做幕僚。可是白家家主说,陈默贤自己本身就不愿意做幕僚的工作,试着当幕僚和辞去幕僚工作,前前后后,也就一旬。
白家家主亦有人证,是他跟陈默贤的共同好友,当时他们一起喝茶,亲耳听到了陈默贤不愿意做那户人家的幕僚!
此案就这样僵住了。
褚照明明知道不对,比如陈默贤的所作所为无不透露出他知道些什么东西,才被迫暴毙,陈婉春也含冤而死。
可是他们的证据却显示,白家家主根本与此事无关,这时候褚照再要将他们收押,就根本没有道理了!
青州官府也向他施压,让他快点把他们的百姓放回去。
没错,白家家主身为青州城人氏,是不归褚照管的。蒋典史能把他带来,还是用的褚照的手令,说辞甚至还是“请”字。
是褚照硬生生扛着压力,不把白家家主放回青州城,还在庆泽县找了一个空院子,让他住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崔师爷疲惫地说。近日又要应付青州,又要在大人身边安排人手,不让歹徒有可乘之机,还要想着如何破局,崔师爷身心俱疲,生生长出了白发。
褚照何尝不知如此呢?
二人沉默许久。
褚照轻轻敲了两下桌面:“本县不能离开庆泽县,一旦离开,没有人能拦住白家家主被带走。甚至妖牢也会有危险。可是这局,是必须破的!”
崔师爷问:“影四还没有消息吗?”
褚照摇了摇头。
若说一开始影四还会按时与褚家人联系,可是在褚照得知他尾随嫌疑人去了一座山里以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影四的消息。
褚照心里不是不急的,只是此事急也没有用,他不知影四去向,更别提联系上人。他只能暗暗盼望影四如果遇到危险,会记得用身上的遁符。他是想让影四凭借半妖的身份查案没错,但褚照绝不希望影四折在查案的途中!
崔师爷也知道这一点,他咬咬牙:“实在不行,就让明直带引出黑河县乱葬岗案的证人回来吧!”
“不行!时机未到!”褚照想也不想地拒绝,“此时将这张牌甩出,不仅达不到它应有的效果,还会让背后的人鱼死网破!”
“不过,明直不能回来,有一个人大概可以为我们破除僵局……”
褚照忽然若有所思起来,想到明直写给他的密信里,那一段话。
“证据虽不足,但是拿他打力破局却是可以的。只是派谁去好呢?”
庆泽县他可以用的人就那么多,而那些人,现在差不多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正在沉思,崔师爷请命:“郎溪愿往。”
褚照倏然睁大眼,十分不赞同地说:“郎溪!”
“大人,没有办法了。”崔师爷道,“放在以前,小的必然不会舍大人而去。可是这庆泽县需要您在这里,您在这,就不会乱。您分身乏术,能代替您走一趟的,不是郎溪自夸,是确实只有我了。”
褚照觉得眼睛酸酸的,强忍酸涩。他努力平稳声音:”这一去,会很危险。”
“再怎么危险,能有此局一直不破危险?”崔师爷慈蔼地说,他虽为师爷,可也算褚家半个看着大人长大的老人。
褚照沉默不语。
“大人,请快点下定决心。”
褚照紧紧用大拇指扣住自己食指指节,几乎将指节压得发白。终于松口:“前往黑河县的路上,有一旅店,供来往客商居住……明直将他安排在了那里……”
他定定看着崔师爷,随后取出荷包,将仅剩的两张遁符里又取出一张,递给他。他嘱咐:”能请到最好,请不到就算了。逼迫之事,只会引起背后之人警惕,得不偿失。何况时隔多年,他本不该牵扯进此事来。”
崔师爷应了:“郎溪不在,大人也要保重自己,尤其注重自身安全。”
为了混淆众人耳目,褚照很快就找了个理由,跟崔鹤吵了起来。几乎县衙内外,都知道了崔鹤与大人意见不和。崔鹤劝大人向家族求助,而大人一意孤行,不愿依靠家族的力量!最后,大人气的狠了,直接下令让崔鹤关门自省!
实际的情况却是,崔师爷换了一身行装打扮,带着一个褚家家仆,偷偷混着百姓,出了城门。
其镜进来禀报:“大人,县衙内外皆有些惶恐不安,是否要出去安抚?”
褚照颔首道:“你去办就好。”
其镜出去,安抚完,又时刻守在褚照旁边。连厨房做出来的饭菜,都是他亲手端的,不肯假他人之手。
粮庄的管事不知道内情,以为褚照真的跟崔鹤吵起来了,连忙来劝说。他急得要死,这种时候,怎么还起内讧呢?崔鹤也真是,怎么不知道哄着点县太爷?非要硬刚上去!这不是让敌人有可乘之机吗?
然而,他希望来见自家少爷,却连人一根头发丝儿都没见着。
其镜出来,很冷漠地说:“大人说了,崔师爷的头脑需要好好冷静一下。管事不必劝说。”
这一幕落在有心人眼里,他们都不禁欣喜若狂!
“怎么样了?”
来报信的人喜气洋洋:“那褚定安,到底初出茅庐,一心想自己闯出个名堂来!不肯让褚家帮他!如今更是跟他那个师爷闹掰了。倒是让我们身上的负担轻了不少!”
白家家主一听,心顿时一定。
也笑起来:“年轻人年轻气盛是常有的。”
因此,即使褚照让他明日来县衙,他要再次升堂,白家家主心底也半点不慌。只以为褚照黔驴技穷,他很快就可以回青州城。
“升——堂——”
“威武——”
比起第一次上堂,整个人在两边衙役的水火棍敲击下,白家家主战战兢兢;这一次升堂,白家家主胸有成竹,即使跪在大堂之上,也腰杆梆硬!
在一贯的开场白以后,褚照又问起陈默贤。
白家家主按照之前的说辞来说:“陈默贤在苏州颇有才名,只是得罪了士绅,郁郁不得志。正所以,他在接到老夫书信之时,才会欣然应允,携女来青州。途经遇大雨,老夫还将当时在黑河县的小院,借给陈姓父女居住。”
“遇大雨虽然无奈,但是贵人要幕僚显然不愿多等,陈默贤便将女儿留在黑河县,只带着一长随,便来了青州。老夫与好友一别经年,相谈甚欢。而好友也去了贵人府上。只是不过一旬,我那恃才傲物的好友,便辞去工作不做回来。我与另外一个友人,听到此事都十分可惜。”
这些都是之前知道的事。褚照只问:“那位贵人是谁,你还记不起来吗?”
白家家主恭声道:“大人原谅。老夫实在年老体弱,想不起那么多年之前的事了。”
褚照目光幽幽地看着他,随即吩咐:“将陈婉春带上来!”
陈婉春从妖牢,一路飘到了公堂。白家家主看到她就脸色一白,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单纯害怕厉鬼。
陈婉春看也不看他,在堂上径自跪下来之后:“大人,您可找到害死小女子父女二人的凶手了?”
褚照抬了抬下巴:“凶手还未找到,故人倒是找到了一位。陈小姐不觉得眼熟吗?”
陈婉春这才正眼看了一眼白家家主,后者脸上挂着难看的笑:“陈家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