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乌拉就这样一点点化作黑烟彻底地消散了。
始作俑者森鸥外淡定地用手帕把手术刀上的血迹拭去,放回大褂里。
他本来是想和芙莉莲谈谈,但因为组织内部已经被魔族破坏了不少,他作为首领,必须尽快组织起人手投入抢修工作当中。
真是可惜,而且想想看吧,重建——
“哎,又是一笔大支出呢。”森鸥外仿佛又变回了当时在甜品店里的那个颓废大叔,脸上的黑眼圈也更浓重了几分。
“我得先去忙了。”
他疲惫地走出门去,估计之后的港口Mafia,从上到下,都将成为无尽的加班地狱。
“……啊,忽然想起来,太宰如果要借用场地实验,”刚走到门口,森欧外顿住脚步,他侧过头,弯起眼,“这里应该就足够了吧?”
语言里隐隐的警告,空气里仿佛染上些许血腥味。
但是接下来,森欧外将双手一合,危险的气息便消失不见了。
“如果还需要更多的地方的话,我会很苦恼的。”
他笑着说,同时面朝着太宰治。
“什么呀,森先生是把我想成什么人了,真过分欸。”太宰治见状,抱怨起来,此刻的他又变回了平常那种轻松模样。
“啊呀,就体谅体谅一个被额外(重音)工作(重音)折磨到过度敏感的可怜人吧。”森欧外继续笑眯眯。
他们就这样在门口,你来我往地开始说起话来。
最后还是有成员来找,森鸥外才先一步停止谈话离开。
一旁的芙莉莲眨眨眼睛:他们刚刚是在聊日常,但是又怪怪的……总感觉刚刚发生了什么无形的刀光剑影。
终于,等到四下无人后,站立着的太宰治忽然发出声感慨。
“或许正是最优解的思维让他能够偶尔保持清醒吧。”
他指的森鸥外。
“你和他什么时候合作上的?”芙莉莲问道。
“一开始。”太宰治说,“真是感动的权衡,不是么?”
“联系曾经叛/逃的下属,还答应了他各种过分要求什么的……嗯,说起来,这么一看,反水背刺真的是效率最高的手段啊,屡试不爽呐。”说着,他的感慨里不由带上了回忆色彩。
“卑鄙的计谋。”芙莉莲握着法杖,这么说着,面上却带着笑。
“欸,欸——什么嘛,好刻薄的话啊。”太宰治半开玩笑道,“芙莉莲小姐的说法可真是让人心寒。”
“我可是克服了很多诱惑,拯救了世界和人类啊。”
“救世主?”
太宰治面部扭曲起来,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下咽的恶心词汇。
“别,可饶了我吧,救世主什么,呕……”
真奇怪,居然会有不喜欢这种正义名号的么。
“对了,待会可能还要倚仗一下芙莉莲小姐的智慧了。”太宰治转移话题,他晃了晃手里的【书】,“里面可能会有点你们世界的手段吧,这我可很难发现。”
“所以这就是你们刚刚说的……”芙莉莲恍然大悟。
是对【书】的实验。
踏踏踏,匆忙的脚步声在这时响起,打断了芙莉莲的话,医务室的大门又一次被狠狠甩开。
一个抱着玩偶的人影逆着光闯了进来,或许是因为很久没跑得这么急了,他一下子没缓过来,一边喘气,一边用手扶门,累得不行。
半晌抬起头,星星与圆圈在眼里闪动。
正是梦野久作。
他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芙莉莲一番,见她没事,才狠狠松了口气。
然后一扭头,发现了太宰治,梦野久作脸色瞬间垮下来,他警惕地瞪了太宰治一眼,噔噔噔三两步凑到芙莉莲身边。
“怎么了?”有的精灵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罪恶的手已经自然而然地,开始伸向久作毛茸茸的小脑瓜了。
“有讨厌的气息在这里。”梦野久作老老实实回答,他仰着脸,“怕你出事。”
芙莉莲摸摸头的手微微一顿。
讨厌的气息?
能够让梦野久作讨厌的气息,又可能与她有关的……格拉奥萨姆?
“现在呢,还能感受到吗?”
梦野久作迟疑了一会,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
“只能感觉到在这里,但是具体在哪里又不知道。”他比划道,“和当时我们与芥川一块的时候很像。”
“你是说这里也是格拉奥萨姆的精神魔法构筑的吗?”芙莉莲气场一凛。
“应该不是,”久作这会摇头摇得很干脆,“只是像,但是力量更弱。”
那应该就是在暗处盯着了。
就在这时,太宰治手上的【书】剧烈地颤动起来,发出耀眼的光。
虽然他本来就是因为阿乌拉先前的异样*,想在这里稍微测试一下来着,但是现在似乎有点不妙。
他后退几步,困惑得到解答。
原来如此……突然的暴躁拿【书】,或许是格拉奥瑞姆传音要求的,为了——把力量藏匿在【书】中。
是预见了什么吗……不,如果预见了,他不可能不提醒阿乌拉,他们存在共同利益,除非……
太宰治侧身躲开。
而芙莉莲则第一时间支起防御,拦下了朝她来的一击。
无色的王剑隐约出现。
“这是什么?”她蹙起眉,放下抬起的手,走近有点黯淡下去的【书】,低下头,“……格拉奥萨姆的力量?”
“应该是。”太宰治若有所思。
事情似乎将留下谜团,并就此告一段落。
但,现实并非如此。
还没等大家能歇口气,一旁的梦野久作忽然暗感不妙,讨厌的气息忽然浓郁起来,而且目标是——
他猛得抬头,白发的精灵出现在视野里。
糟糕,目标是【芙莉莲】!
梦野久作没有多想哪怕一秒,猛地往前扑,挡在芙莉莲与【书】之间。
“小心——”
梦野久作闭着眼睛,身躯颤抖,但一步也没有后退。
她救过我,那么我也要救她。梦野久作是这样想的。
可是,一秒过去了,两秒,三秒。
欸,怎么没有疼痛感?
梦野久作试探性地睁开眼睛,下一秒他惊慌地睁大了眼。
包扎着绷带,流着血泪的娃娃浮在空中,挡在他的面前。
“……久作……喜欢……最喜欢久作了!”
玩偶张开臂膀,在梦野久作颤动的瞳仁里,在他的注视下,艰难而小心翼翼地抱起梦野久作的手掌。
那双无光的黑洞眼睛与梦野久作对视。
“……久作……最喜欢久作!”它吃力地重复着。
曾经,有人说过。
世界上没有人爱久作。*
不,才不是——
玩偶一直一直爱着久作,就像久作/爱护着它一样。
人对人的思念,可以让ta停留,为ta所爱之人守护。
那么,其他羁绊呢?
即使是死物,也会因为思念短暂地活过来。
这不是复活,是汇聚在无声之物上日与夜的纠葛之爱。
娃娃碎裂开来,这一次,它彻底变成了碎片,拼也拼不回来。
啪嗒,失去力量操控的【书】跌落在地上。
久作蠕动着唇,他发不出一句话,眼里无措。
他感受到身上的束缚消失了——自己的异能似乎也随着玩偶的破碎而彻底消散了。
一直渴望失去的异能力消散了,代价却是珍视之物的离去。
这对于Q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没有人知道,除了他自己。
梦野久作沉默半晌,他忽然蹲下身,一片又一片将碎布拾捡。
忽然,他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梦野久作微微侧过头,愣了愣——是芙莉莲。
她也一起,拾起破碎到几乎无法补救的碎布。
“不要担心,我会找到修好ta的人的。”芙莉莲摸了摸他的脑袋。
她忽然想起一级魔法使考核通过的时候,那时海塔送给菲伦的法杖破碎了。
“已经破损到这个程度,修不好了,还是丢掉吧,到时候再去买新的。”观察完法杖情况后,芙莉莲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看着法杖的磨损严重程度,得出了这样的客观结论。
那天,菲伦罕见地生起了闷气。
因为那是养父送给她的,从小到大一直在身边的法杖,她从来没有想丢掉它的想法。
菲伦很难过。
精灵是迟钝的,却并非全无情感。
想要了解为什么菲伦会难过,想要菲伦开心。
很重要的东西,无论怎么样,也会努力珍惜,努力修复。
最后,她找到了能修复菲伦法杖的能人。
久作的玩偶也能找到修复它的办法。
芙莉莲这样坚信着。
久作黯淡的眼睛重新有了光亮,他沉默地望着手心的碎布料,然后笑着攥紧了它们,“我相信你,大姐姐。”
……
一切暂且尘埃落定,但还有一些仍然未被阐明。
“所以太宰先生,你和五条悟是怎么认识的啊?感觉明明八竿子打不着。”
中岛敦双手扒拉着椅背,身体向前倾。
他和国木田独步并没有参与到与阿乌拉有关的战斗里,只是和福地樱痴对上了,而福地樱痴之后又被及时赶来的社长所击败。
(谈到社长,那可就是另一个故事了,乱步侦探拒绝告知。)
“无非是些老套的,和金鱼的沟通而已,总之,没什么好讲的。”乱步双手在胸前画了个大叉。
对于先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中岛敦心里头的好奇愈发强烈,像是被猫抓了好几下。
端正坐在一旁,甚至因为讨厌太宰治特意坐远了的梦野久作,听到这个问题也忍不住抬起头,竖起耳朵——失去异能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儿,对于港口Mafia来说,已经没有了什么作用,而且常年的拘/禁让他并不能知晓过多港口Mafia的秘密,所以那边就很宽松地把人放了,让他被侦探社暂时收留。
“嗯……怎么说呢?”太宰治歪歪头,他漫不经心地侧身瞥了眼一旁坐没坐姿,吃着薯片的江户川乱步,欲言又止。
“本名侦探是不想说,但又没拦着你。”乱步当然察觉到他的想法,他咔嚓一声,将嘴里叼着的薯片咬断,含糊道。
于是太宰治继续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