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明。
天边刚刚蒙上一层微光,室内方才明亮了少许,刘启就被身体的生物钟从睡梦中唤醒。
困倦的眼皮沉重得难以睁开,他有些迷糊地半阖着眼,拉着被褥,整个人往上挪了挪,倚靠在床头。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大脑在半梦半醒之间,相当缓慢地运转着。
他听见身侧传来翻身的声音,然后一个热源凑近过来,臂膀上多了一份温暖的重量。她抱住了他的腰,靠在他的怀里。
“……嗯?……”
“……怎么起这么早……殿下……不困吗……”
也许是因为刚从睡梦中恍惚吵醒,她说话的语气也是含混的柔和,语调间还带着点模糊的软绵。断断续续的发言在她喉里搅和成一团,万幸是刘启还听得懂她的发音。
他闭着眼,将被王娡压在身下的手抽出来,反搂住她。
她枕在他的胸膛上,似乎是因为这个姿势实在舒适,又或许是因为时辰实在太早,而他们昨晚闹腾得又太晚,短短一句话的功夫结束后,此时已然重又开始了浅眠。
她平稳的呼吸仿佛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韵律,让本就同样昏昏沉沉不甚清醒的刘启也更意识朦胧了几分。
——今日反正本来是休沐,不是吗?
刘启打了个呵欠,从床头又滑进被褥里。两个人的手脚纠缠在一起,你依偎我我拥抱你模式的亲昵。
他低头靠在王娡的头顶,闻着美人发间淡淡的幽香,放松地合眼睡去。
刘启是自律不假,但他又不是自虐。
在假期里面偶尔放松一次,本就无失大雅。何况平明确实太早,他强行起床,休息不够,反而才有损身体。
两个人就这样黏黏糊糊又糊里糊涂地再睡了一个回笼觉。
*
王娡从睡眠中幽幽转醒,就发现自己枕在刘启身上。
床上的帘帐被挑开了一层,外界的阳光便透过薄纱温柔地铺洒进帘中,让本该昏暗的环境多了几分不甚刺眼的明亮。
未来的孝景皇帝倚在床头,就着这份柔光阅读起手中握着的一卷不知道写了什么的竹简,神情悠闲地打发时间。
听见她起床的动静,刘启的目光就从那书简上挪开,懒洋洋地摸了摸她的长发:“醒了?要不要再睡会?”
王娡昨晚就勒令他散开了发冠,于是此刻乌黑的长发依旧垂落在他的脸侧。他披了一件中衣,也许是因为她枕在腰侧的缘故,不便拉紧的衣襟大敞着,露出他上身一片靓丽又凄惨的好风景,看得王娡霎时都有些脸红。
刘启见她神色,稍一思索,很快便知她所为何事。于是将手中书卷往床头一搁,他挑眉轻笑。
“娡儿可还不曾忘了自己的累累战果吧?”
他拉着王娡的手,抚摸上自己的锁骨,一处处指给她看,相当玩味地带她回顾每一处痕迹落下时的场景:
“这是我把你从辇上直接抱到床上,放下来的时候,你泄愤咬的牙印。”
准确来说,她咬的是刘启脖颈和肩膀链接处的那块筋肉。刘启被她咬得倒吸冷气着喊痛,委屈地要她多亲几下补偿他,但后来突然想起衣服的问题,忙不迭求她往下咬,别在外人看得见的地方留痕。
王娡是个大度包容的人。所以此刻太子的脖颈上干干净净的一片,只要拉上衣襟,绝对没人能发现他昨晚过得有多精彩。
“这是我们刚开始……你报复我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刘启不是什么青涩的无知少年,理论和实践经验都相当丰富。可比起单刀直入,他却更喜欢你情我愿、你来我往式的交流。
王娡也不是什么懵懵懂懂的姑娘。上辈子她有前男友,这一世更是都已经当了母亲。她生得好看人又优秀,找对象自然是优中选优,不管是前男友还是金王孙,个人条件都称得上卓越。
但刘启和他们风格都不一样。
矜贵的太子殿下,行事举止之间却偏偏带了点粘人一般的细腻,他对她的关心就真如编织成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罗网,无微不至地笼罩下来。
刘启平日里勤习弓马,指甲向来修剪得长短合适。这样待他拉弓射箭的时候,手臂流畅的线条因用力而绷紧。指甲浅浅地陷进肉里,并不扎人,也完全不痛,但平日里做事也不会不便。
王娡被他惹得眼眶都红了一圈,结果却看见此人竟然依旧居高临下,颇为游刃有余地玩味看她,自然生恼他这幅假模假样的伪清高,气得又咬了他一口。
能留下这样青到发紫的痕迹,那力度和咬其实真的没什么区别。
“还有这里、这里……”
刘启握着她的手继续,这回却轮到他难以启齿了。他没脸将当时具体的情状复述一遍,但比起锁骨上的几处痕迹,他说话的语气中很明显多了几分羞恼。
孝景皇帝的脾气不好众所皆知,可王娡显然也不是什么能唾面自干的好人。
刘启行事喜欢有条不紊,喜欢慢条细理,喜欢看美人“侍儿扶起娇无力”、“云鬓花颜金步摇”是吧?
好巧,她也喜欢。
于是此时此刻,又如彼时一般攻守易型。王娡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抹盈盈的笑意:“殿下怎么不说话了呢?”
她的手指轻飘飘地从刘启的皮肤上拂过,幽幽发问:“妾好像记不太清了。殿下当时最喜欢妾碰哪里来着呢?”
“这里吗?”
也许是更为亲密的接触都做过几回了。王娡这回碰的时候,手底下的触感依旧是柔软的,并没有像第一次时候那样紧张得绷起。
很好,有进步。她点了点头,手继续往下。
“还是这里?”
这边的训练成果显然就没有那么显著,又或许还有腹部的体脂本就更少的缘故。王娡再碰的时候,刘启依旧下意识收紧了力道。
“……别碰那了。”
太子的声线也绷紧了。王娡抬头看一眼他,发现此人竟然又拿起了那卷书简试图装样,整张脸被遮得严严实实。
玩不起。
王娡在心里郑重谴责他这种釜底抽薪的恶劣行为:这种事情就是要看对象反应才有趣啊!你自己逗别人的时候看得可爽,自己被别人反过来逗的时候就闹别扭?
……好吧,也可能是我们大汉靠谱太子殿下觉得再闹下去多少得沾点白日那啥,所以决定矜持一下。
王娡见好就收。刘启炸毛确实是一件风险指数相当高的事情,如非必要,王娡还不想跟他强行对着干。
——万恶的封建社会等级制度。
这要是放在现代,她才不管刘启是不是害羞了或者闹别扭了。都是她对象了,她上手摸摸怎么了?这叫小情侣的情趣懂不懂!
但身在古代,人还是太子。人就是不能随便惹的。
她一边遗憾地回味了一下昨天刘启被她报复回去、同样忍到眼眶泛红的脸,一边乖巧起身,跪坐在了刘启身边:
“那殿下可要起身了?”
刘启顿了一会,没出声。也许是等到脸上表情都整理好了,才放下遮面的书卷,看了她一眼,为自己先前阻止她解释道:
“——已经快到食时中了。”
王娡心中换算:那就是早上七点多,快八点。
这要是放在现代,大学生早八起床不过这个点,她依旧要叫苦连天起不来的。
可是这是在夜生活稀薄的古代,为了省掉一笔可观的油灯钱支出,人们眼下是真的习惯于早睡早起。哪怕是昨晚两人很是胡闹一番,最后歇息下的时间也绝没有超过十一点。
刘启此前还问她还要不要再睡一会,确实是很迁就她了。
“我帮殿下更衣。”
王娡体贴道,伸手帮刘启收拢起敞开的衣襟,整理好原本只是披着的中衣。
“不用了。”
刘启唇角上扬,显然对王娡这般动作很是受用。他从床上利落起身,却制止了王娡跟着下床的动作:“我自己来。你再歇会,我叫宫人等会给你拿身新衣裳。”
话都这么说了,王娡没有主动揽活的想法。刘启也确实不需要旁人帮忙或者伺候更衣,动作相当熟练和迅速,没一会整个人就又变回衣冠楚楚的太子殿下——除了依旧散着长发。
他扬声对着门外吩咐了一声,很快有宫人规矩地捧着新衣和盥洗工具进来。王娡也不习惯旁人帮忙,只让她将东西放下就好。
“要我帮殿下冠发吗?”
王娡一边自己梳洗,一边见刘启顺手将长发一绾就要出门,还是没忍住出声发问。
看得出来,如果说她昨天白天撞见的太子别的都有可能是他自己打扮,头发绝对是旁人帮忙梳理的。
“我先去前面习剑。”
刘启有着晨练的习惯,今早下意识在平明时分就隐隐清醒过来,也是因为快到他平时晨起练剑的时辰了。今早既然躲懒抱着美人睡了个回笼觉,眼下补回来也是常理。
——“你想看吗?”
太子殿下半侧着身,朝她投来的眼神中,透着一抹满是笃定的笑意。
王娡:……
很明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