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被破开的喉管里不停涌出血来，割喉的年轻人只是冷冷看着他，没有丝毫的表情。

对方是要确认自己的死亡，他很清楚地认识着这一点，并由衷愿意给对方添堵。

所以吴邪捂着自己的脖子，挣扎着往后爬了几步，用尽最后的力气站起来，然后向后翻入悬崖，放任自己坠落。

不过这一次应该不会再有人只因为听到他三十米开外的呼救声就跑来救他了吧？

啊，不对，他这次没有机会呼救了。

＊

［……小三爷？小三爷！小三爷？！］

好吵……

［啊！小三爷您终于醒了！］

怎么有这么多人在说话的声音？

［是这样不舒服吗？嗯……现在改啦！］

难道他又陷入哪一段幻觉里去了吗？

［不是幻觉啊！快醒醒，时间要到了！］

现在只剩下一个东西在说话了，吴邪这么想着，因直面死亡而混混沌沌的脑子突然清醒了过来，发现了异样。

但是他也没有尝试睁开眼睛。

虽然有人在说话，但他被割开的喉管没有传来任何痛感，这里是幻觉的概率很高，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位置也不知道幻觉的类型，除了静观其变以外暂且没有其他解决方案。

他很急，但是不能着急，越到关键时候越是不能掉链子，即使自己的死亡不会影响到计划的继续进行他也必须稳住。

活着总比死去好，活着才能说总有希望。

［算了算了，小三爷不愿意睁开眼就不睁开吧，闭目养神也挺好。那就这样说吧。］

对方又说话了，这时吴邪才突然意识到两个点。

一是称呼。“小三爷”这个称呼在他三叔失踪之后就只有吴家伙计会这么喊了，他们大多都是跟在他三叔旁看着他长大的。

二是声音。吴邪现在清醒了，脑子也活泛了，这才意识到对方的声音是直接传到他脑子里的，而且这个声音听上去不男不女，或者说不像他知道的任何发声装置能发出的声音。

……果然是幻觉，就是不知道哪里来的。

或者他现在什么情况？临死前回光返照？

［都说不是幻觉啦！算了，长话短说吧，说完您应该也能判断出来。］

［咳咳，小三爷日安！〖我〗是【愿】，诞生自众生对大家的爱意与执念，存在意义是「达成完满结局」。］

［小三爷应该听说过“维度”这个词？简单而言，低维度世界与高维度世界产生接触后会形成投影，这种投影会被灵感高的存在无意识感知到，并可能被记录下来。］

［就像被记录下的历史一样，只不过因为维度世界不同，对另一个世界而言这种偶然所得的历史就像故事。］

［〖我〗想小三爷应该想到了吧？是的，诞生〖我〗的那个世界就是感知到您世界历史投影的世界。］

［在〖我〗的世界，一个灵感很高的作者感知到您的投影，将您的故事记录下来并发表了出去，获得了广泛的喜爱。］

［但由于感知并非直面，作者的记录断断续续云里雾里，时间跨越极大。虽然有您存活于世的投影得到了记录，但是您在被割喉后坠崖却得不到接下来交代的这件事还是引起了喜爱您的异世人们的深厚执念。］

［继而在杂糅了对记录中出现过的大家的喜爱之后，〖我〗就诞生了。］

吴邪不得不承认，这个自称“【愿】”的家伙说的是对的。因为在对方这一长串信息砸下来之后，就算是现在的吴邪也不得不以信任对方给出的信息为前提来思考接下来的对话。

毕竟就算是幻觉也是要基于一定规则才能运行的，要么是周围环境曾发生过的事情，要么是中招者自身的记忆，要么是创造者自身的经验——反正总而言之，一定找得出根据。

但是【愿】给出的信息并不是这样，这些事情就和他在七星鲁王宫第一次看到血尸那玩意儿的时候一样感到荒谬，所以他需要和对方交流，获得信息并从中获取对他有利的东西。

这么说其实也不太对，因为对方显而易见正在迫不及待地向他灌输这些事情。

所以在反复斟酌利弊之后，吴邪选择了睁开自己的眼睛，因为他还记得对方的那句“算了算了，小三爷不愿意睁开眼就不睁开吧”。

对方听上去很喜欢他，他也愿意赌一把。

［啊！小三爷终于愿意相信〖我〗了！］

对方的语气听上去很激动，但是吴邪的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先落在了自己身处的院子上。

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个院子出自他的手笔，也认得出来这个院子和他午夜未眠偷偷幻想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里是喜来眠，在〖我〗诞生的世界里，这里是铁三角在十年后隐居的地方，按照您的世界时间来算应该就是明年开始。］

啊，铁三角，感觉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也的确很久远了，毕竟怎么说都十年了。

吴邪坚信自己的计划能够成功，但是在亲耳听到有谁这么告诉他时，即使不知真假，也的确感受到一丝轻飘飘的快意。

但是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也还不到他能够松懈的时候。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世界只是你们那里的一本书而已？”吴邪扯了扯嘴角，才发现喉管的伤已经被修复了。

［因果关系错误。是先存在你们的世界，〖我〗诞生的世界才可能会有人感知到你们世界的历史片段。］

［大多数人都会将其当作一个醒来就会遗忘的梦，只有少数高灵感人群才会记住这些片段，极个别才会产生将其创作出来的想法。］

不过吴邪又暂时忽视了对方的话，只是先摸了摸脖子，然后又拉起袖子，果不其然发现自己的手臂上一片光滑。

……他又开始怀疑这些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东西了，毕竟自己的想法一向天马行空，可能是结合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费洛蒙和自己的潜意识弄出了这些东西吧。

所以现在其实是回光返照？

［都说不是了！小三爷，如果〖我〗会哭的话现在应该快哭了。］

“别废话，说你的目的吧。”吴邪放下袖子，转转悠悠在喜来眠门口坐下，看向院外，“我赶时间。”

［是！因为〖我〗存在的意义是「达成完满结局」，又因为您在下一段记录之前对大家而言都是“失踪”状态，而大家又一致认为这个目标只能由您本人自己亲手去达成才算是真正的「达成完满结局」，所以〖我〗出现在这里并将带您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吴邪悚然：“逆转时间？这怎么可能！”

［还记得吗？对〖我〗诞生的世界而言，记录的是这个世界的历史，所以于您而言的过去、现在、未来，在那个世界同时存在着。］

［〖我〗自那个世界诞生来到这个世界，天然承担着连结两个不同维度世界的中转站。只要您通过〖我〗就能触及节点回到最开始，就能从最初改写这个世界的部分历史记录。］

［所以这是只有您能做到的事，这是只有您能改写的记录，是只属于您的笔记。这就是〖我〗诞生并来到这里的全部目的与意义。］

吴邪在多年以后思绪再一次陷入混乱，成系统性但荒谬绝伦的知识冲击着他的世界观，失血过多的后遗症让他产生了“再赌一把”的幻想，但摇摇欲坠的理智死死拉住了那条线。

吴邪揉了揉眉心。

［也指代一种唯心主义力量，产生条件是两个不同世界发生直接接触，会从中诞生能够影响记录的投影。比如〖我〗就是唯一从中诞生的【愿】，所以在〖我〗诞生的同时，所有〖我〗需要的知识就全部被存放进来。］

［【愿】是为您而来、因您存在的，所以〖我〗也是为您而来、因您存在的。您的愿望就是〖我〗出现在此的原因。］

吴邪懵：“什么愿望？”

［嗯……也许您可以将〖我〗或者【愿】当作适用范围更大、稳定性更强且效果更可控的秦岭青铜神树？］

说实话，吴邪对这个类比感到了强烈的不适感，因为就算是现在回想起当初在秦岭的事情还是能让他感到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他也很久没有主动想起老痒和他妈的事情了。

［〖我〗的存在连结着两个不同维度的世界，所以【愿】的影响范围会比您现在能想到的更大，不只是简单的物质化，就算是一定范围的改变世界，只要〖我〗存在便能如愿。］

［请告诉〖我〗吧，现在的您的意愿。］

吴邪意识到他们的对话告一段落了，接下来的内容并不是现如今的他会被告知的，但是这值得他接着赌一把吗？

赌自己原本计划里的生死？还是赌自己是否在回光返照？或者赌这一切是否为幻觉？

如果是当初的吴邪可能不会答应，就把这当做一场荒谬离奇的梦境，睡醒后继续追寻所谓的真相。

如果是吴邪现在还没经历过的未来的吴邪也可能不会答应，要么是没了继续折腾的精气神要么是当幻觉忽略要么是有更重要更迫切的事情正等着他去做。

但是现在的吴邪还有些严重的赌徒心理，他之前能将所有认识的人推上赌桌当筹码和汪家博弈未来，现在也能将自己的残余放在天平一端和不知是否真实的东西共同衡量命运。

“好啊，如果你真能做到的话。”吴邪摸着喜来眠的门槛，这么回复道。

［好！那么现在是【愿】的时间！］

吴邪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锚点时间：2003年02月01日。］

［刚开始会有些晕，但是〖我〗会尽可能减轻小三爷的精神负担。］

［……欸？等等？！这是什么？！］

［不可能！明明〖我〗还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这里会莫名消失这么多【愿】？！］

［不行……要是这样下去的话，时间线会紊乱的……让小三爷出现在不该存在的时间点会被终极干涉，那就只能……］

［锚点时间重置：1980年03月05日。］

［呜，完了，〖我〗不会在过去后被小三爷骂死吧……］

［等等，先检查问题产生的原因。］

［〖我〗的很多能力都被大家的【愿】限制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欸？］

［小哥呢？！小哥怎么不见了？！］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我〗肯定会被小三爷掐死的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