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慧是成绩出来第一天给她接回来的，安瑾桐是第二天收拾书包准备回学校的，江景慧抱住小宝的手有节奏地晃动着，问她：“不是说要在家休息几天调整一下吗。”
安瑾桐低头换鞋：“不了，本来成绩就退步了，再不学我怕赶不上。”
江景慧倒是无所谓：“行吧，路上注意安全。”
奶奶这时从屋里出来，看似关心，实际上是又戳了安瑾桐一刀子：“怎么不多休息几天，耽误了就耽误了，咱不可惜那几分。”
若不这样说还好，听她们这样说，安瑾桐出门更快了。她换好鞋拔下手机充电器，顺手塞书包里。
她没有给任何人说她要来学校上课，当然安瑾桐原本的计划就是回教室，可真当她站到学校门口。
她犹豫了。
她想起了考前复习做题时的艰难，进考场前的紧张，做题时的崩溃和出考场的混沌。昨天只是被班主任跟化学老师逮住机会批评了，明知道会挨骂，为什么还要上赶着去听那些逆耳的话。
安瑾桐戴上帽子，在校门口边的报亭里站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最后她买了几份报纸装书包里默默离开了那里。
走的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知道她会有这种念头。
在心里，安瑾桐从来就不把她定义成一个听话的孩子。
安瑾桐又回到那片让她觉得舒服的绿荫下，她举着报纸赶到时，底下已然被别人给占了，她大老远望着那边的一家三口，安瑾桐心情跌落谷底，手腕处的腕骨泄力直直砸向大腿。
就连她一直待的树底都被别人给占领了。
安瑾桐眯着眼防紫外线照射，漫无目的地沿着胡转，一圈又一圈，转累了，听歌听到手机耳机没电了，她去到公园对面的咖啡厅点杯咖啡充电。好在店里够凉快，这里的店员不会赶人。
安瑾桐坐在角落里发呆，困了就再去柜台前点个小蛋糕，端回来趴在桌子上睡觉。
坐到差不多下午五点，手机什么的充好电，趁店员在背后讨论她之前离开了。抱着最后一丝期待，安瑾桐又转到湖边树荫下，她耳尖一扬，深埋在地底的种子悄然裂开一道口子，破土而出。
那是她的领地，现在又重新回到她的手上了。
再一次躺在这里，安瑾桐闭上眼睛浅浅呼吸着，树叶窸窸窣窣的声响让她彻底沉陷下去。
吵醒她梦境的是急促的来电铃声，安瑾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屏幕的瞬间，强烈的灯光刺的她眼睛睁不开，安瑾桐捏捏眼角，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是林沐打来的电话，安瑾桐脑子嗡嗡的，带有刚起床时的那种迷茫感接通了电话。
“你今天没来上学。”林沐在那头，语气似有些着急。
安瑾桐揉揉眼睛：“我不是说了在家休息几天再去学校吗。”
“你妈妈给班主任打电话说你没回家，班主任说你今天没来学校，他就把电话打给我了。”林沐十分罕见的能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她默了默又道，“你今天去哪了。”
真糟，睡觉没把握好时间，被抓到了。
安瑾桐叹息着，右手举手机累了换左手：“没去哪，我现在回家，明天去学校。”
“可是......”林沐那头在犹豫，安瑾桐往公园门口走着，耐下心等她继续说，片刻后，林沐那头说话很勉强，“你明天能来就好。”
“嗷，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没有了。”
“我挂了啊。”对面嗯一声，安瑾桐撂下电话，坐上出租车，她抱着应敌必死的决心，一头扎在靠背上，等待着晚上回去江景慧对她的数落和明天白天班主任对她的批评。
一整天安瑾桐的心情都是淡淡的，在她的眼里，所有东西都失去了它原有的色彩，整个世界灰蒙蒙的，没有一点波澜。
推开家门，江景慧的数落如约而至，她质问安瑾桐怎么会变成这样，变得陌生了，学会撒谎了，学会逃学了，如果再放任不管，是不是还打算直接背着家长做更出格的事。安瑾桐无瑕争辩反驳。
数落结束，江景慧强沉下心来问她接下来打算，不知道安瑾桐有没有真心听进去，对面只无力地说：“去上学，今天在外边想通了。”
“你最好是真的想通了。晚上早点休息，明早我送你去学校。”江景慧丢下这句话。
“不用，你在家照看弟弟就行。”安瑾桐僵硬的嘴角抽动的很不明显。
“再不管你你可就真成没人管的孩子了。”江景慧念叨叨，“你弟让你奶奶先看着。”
安瑾桐的胸腔，肉眼可见鼓动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来凝着江景慧的背影，她这段时间确实有够操劳的，白头发星星点点错乱在头顶。有那么一瞬间，安瑾桐真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是她不懂事了，只顾及自己的情绪，完全不为这个家庭考虑。
她把刚卸下来的担子又重新背起来，安瑾桐捏了捏虎口，刺痛感撤回她的思绪。明天不管江景慧送不送她，安瑾桐都会回学校上课，不管学习的目的是什么。只要她能好好学习，这个家就还能回到以前。
“去睡觉，明早起来我送你。”
“好。”安瑾桐攥紧手心，“妈你也早点休息。”
难得起个大早，安瑾桐早上五点半就醒了，今天她说什么都要去学校，起床洗个澡，出来时餐桌前一份早餐摆放的整整齐齐，热粥上呼呼的白气往外飘，安瑾桐不免一阵惊讶，她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儿，是奶奶给她煮的，她随口问句江景慧在哪，奶奶说她下楼去买包子油条了。
江景慧竟然真的起了大早给她准备早饭。
奶奶让她快些去吃饭，安瑾桐两肩头被轻轻推搡着坐在椅子上。
怎么感觉这么不对，不能说两人起个大早就只是为了给她做早饭和送她上学吧。
思索间江景慧上来，给她递过去三只牛肉煎包和两根油条，安瑾桐发怔推脱说她吃不了这么多，江景慧笑她让她吃不完的带回学校。
安瑾桐低下头，一勺勺往嘴里送，吃的又急又烫，烫的安瑾桐嗓子眼火辣辣的疼，她呛出两滴泪，挤挤眼继续捧起来喝。
油条安瑾桐吃了一根，剩下的煎饺江景慧给她带着，让她去学校吃，或者跟朋友一起分享也行。安瑾桐嘴上说着没必要，装书包里的动作可是实打实的快。
江景慧笑着催她上车，安瑾桐傲娇着，嘴拧着，上车反驳江景慧的打趣，这种熟悉又陌生感觉，安瑾桐生怕只是一场梦，她一路紧紧抓住副驾驶的安全带，频频侧眸注视着江景慧，像是在偷窥。
“怎么了。”江景慧偏头问她。
“没事，感觉你瘦了点。”
“那是。”
大抵是早上那碗热粥发挥了作用，几乎一整段路，安瑾桐心里都涌着一股说不清的暖流。
眨眼间，车子稳在校门口，安瑾桐匆匆道别，随后汇入进校门的人流中消失。
早读结束，不值日的学生有十五分钟早休时间，值日的学生要趁这个时间去卫生区打扫为证，安瑾桐带了两把扫帚下楼，林沐空着手，一路跟着她。
“你吃早饭了吗。”安瑾桐把扫帚斜靠在乒乓球台上，两人在树荫下站着，她从口袋里掏出来包子，“他家很好吃的。”
李穗每天早上都起个大早给林沐准备早饭，这点她以为安瑾桐会知道，但是提起来这个包子，安瑾桐的脸上好像莫名有种骄傲，林沐不懂，这包子得有多好吃，能让她开心成这个样子。
“给你一个，你在这里吃，我去那边打扫，可以吗。”安瑾桐摊开塑料袋，推到林沐面前，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就像一条眨着水汪汪大眼睛的小狗，热切的期待主人一个赞许。
林沐眨眼，视线在包子和安瑾桐的脸上来回瞟，沉默片刻，她稍显为难道：“我能要两个吗。”
那......给两个，两个吗。安瑾桐挠挠头，她原本计划是刘智慧她们三个人一人一个，要是林沐想吃两个......
安瑾桐不加犹豫：“可以没问题，反正我也不是很饿。早上我妈妈给我专门准备了早饭。”
“真好。”林沐舔舔嘴，这下才放心接过来吃。
安瑾桐在球台边打扫着卫生区，看林沐在墙根边吃东西，她背对着她帮她随时注意纪检人员，早休还没结束，刘智慧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老远就听见她扯着嗓子让给她一个，安瑾桐抿嘴，把剩下那一个给了她。
即便是刘智慧不来找她，她也会去找刘智慧的。
俩人站在树下吃东西，留安瑾桐一个人给她俩放哨。
“哎，你昨天去哪了。大晚上的，班主任狂找班里人打电话问。”刘智慧心血来潮问她。
安瑾桐不觉得这有什么可隐藏的，既然刘智慧问她了，林沐在那边也在抬头看她。安瑾桐咽咽口水，收起扫把往她们那里一站，几人扎堆开始聊天。
“没去哪，不想来学校，找个地方发发呆。”
刘智慧：“为什么啊，因为考试没考好？这不像你啊。”
安瑾桐下意识去观察林沐的反应，林沐好像对刘智慧的问题也很好奇，安瑾桐摸摸鼻子，林沐想听给她听听也行。她想了想：“不全是，感觉学的很累，没什么学习动力。”
刘智慧啃口包子，咋舌对林沐说：“看看，跟她做同桌可以，千万不要跟着她学。”
林沐咬一口包子，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对林沐有没有影响不知道，在安瑾桐看来，她确实觉得现在的自己不适合多跟林沐接触。林沐的高中生活渐渐步入正轨，下周要去临市参加省级生物竞赛，正是关键时候，怎么能拖人后腿呢。
于是安瑾桐在刘智慧开口前一改措辞：“不过现在好多了，我想去南大。有目标就有动力呗。”
“南大？那要630分以上才能读的，你确定？”刘智慧惊呼，“嗷，以你的成绩，努努力考上去我觉得没问题。”
安瑾桐笑了一下，嘴角的酸涩只有她自己知道：“我也觉得没问题，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无非就是得比之前更努力一点。”
“也别给自己压力太大了。”
操场中央响起早休结束的铃声，刘智慧收起垃圾袋，帮安瑾桐拿扫把，三人一路往教室走。
林沐像个小尾巴，稍稍落后两人一步，目光不定地来回流转，念着安瑾桐提的那所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