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三皇子殿下,您这是说的哪里话?”
掌柜一听,眼睛都放光了,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方昊宁的胳膊。
反正对方如今已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就算他要跑,也跑不出多远。
方昊宁在掌柜期待的目光中摸了摸钱袋,然后沉默了。
真是比脸还干净。
他从皇宫溜出来带的银子早在路上花光了,拜入剑宗后也没机会用钱,这会儿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是个一穷二白的落魄皇子。
方昊宁眉头狂跳,试图解释:“本殿下外出匆忙,没带够钱。不过我朋友身上肯定有,等他们到了我一并给你!实在不行……我暂且将本命灵剑抵押在你这,日后再赎。”
掌柜接过灵剑,心想不愧是仙士用的武器,和寻常铁剑分量就是不同!
“殿下说笑了,我们这间小庙能得您大驾光临,是小店的荣幸,您看上什么,只管砸就是了。”他眉开眼笑道,“来人呐,给殿下重新换间上房!”
“不用了。”方昊宁拒绝很快,想了想说道,“你换个大点的浴桶来,再送点疗伤的药。”
“好嘞!”
临走前,掌柜视线越过方昊宁,好奇地往屏风后打量,却被方昊宁移步挡住,什么也没看见。
破了的墙壁嘶嘶冒风,方昊宁抬手设了个屏障,确保不会被人看见里面情形,这才转过身道:“现在可冷静了?”
竹木屏风后无人应答。
他嘴硬道:“我若是想抓你,你以为凭你那点能耐,嘶……真能打得过我?”
方昊宁一说话,嘴角就火辣辣地疼。
与其说是当街互殴,实则是他被人按着打!
这会儿身份高贵的三殿下鼻青脸肿,只能勉强认出个囫囵样子。
方昊宁哪受过这种委屈?
装也得装出几分不屑,冷哼道:“我刚才是瞧你受伤,所以让着你,你不要不知好歹!”
这回屏风后有了动静,响起一道噼啪声。
紧接着,外面“哐当”一声巨响,摇摇欲坠的窗户终于还是坠了下去,宣告阵亡。
尘烟四起,外面看热闹的人群轰得散开。
“……”
方昊宁咽了咽口水。
他自知不是对手,嘴里放完狠话,也不敢真去招惹对方,委委屈屈坐在一只幸存的凳子上,怀疑自己可能没睡醒。
就在半个时辰前,方昊宁在凝香阁开了间上房,特意让小二准备个浴桶。
离开皇宫以来,他就没享受过这种被人伺候着的感觉,心满意足准备享受一场热汤沐浴。
一切都很祥和安静。
直到他脱完衣服,手刚摸到浴桶边沿,变故陡生!
从水中掀起一股巨力,携水汽劲风扑面而来!
方昊宁眼前一黑,甚至都没看清什么东西,下意识召出本命灵剑抵挡。
幸好他是筑基期修士,里面还穿着皇宫宝物金丝软甲。
饶是如此,被正面击中,方昊宁整个人还是倒飞出去,身体重重砸穿墙壁,连人带剑一起摔在了大街上。
人群惊慌四散。
旋即有人认出方昊宁穿的衣服是仙船上的修士。
十分要脸的三皇子殿下喉间涌出一股腥甜,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尽管浑身骨架都快散了,他还是强撑着站起来,佯装无事,嘴硬道:“大胆狂徒!今日本殿下就收了你这妖孽,替天行道!”
于是他御剑飞回房中。
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又被痛殴了一次。
方昊宁:“……”
这回整个房间都被剑气折腾得一塌糊涂,而方昊宁也终于看清了浴桶中偷袭他的狂徒是什么人!
“方昊宁,你不是说来沐浴洗澡么?怎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宋溪亭从外面推门而入,神情严肃。
这种仗着别人身份狐假虎威的机会可不是一直有的,他多少得过把瘾!
方昊宁一惊,连忙起身作揖:“大师兄。”
昔日面对父皇龙颜震怒,方昊宁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但不知怎的,每次遇上陈争渡,他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不敢造次。
更别说现在惹了祸,被陈争渡抓个正着。
方昊宁心中忐忑不安,刚想解释什么,宋溪亭已经越过他,往屏风后走去:“大师兄,你……”
“如何?”
他刚才见到方昊宁就觉得这小子眼神躲闪,肯定有所隐瞒。
难不成在房间偷偷藏了个姑娘?
宋溪亭看热闹不嫌事大,三步并作两步转到屏风后。
“砰——”
巨力轰然袭来,屏风支离破碎。
“……千万小心。”方昊宁小声念出后面半句话,俨然为时已晚。
宋溪亭看了看湿了半边的衣裳,怀疑他最近可能和水有仇,不是在鲲云禁地溺水,就是在沧浪江被水蛇攻击,这会儿还被一条鱼泼了洗澡水!
没错,一条鱼!
准确来说,是一条长着漂亮鱼尾的鲛人。
饶是宋溪亭百年来见过无数人和鬼,也不禁被眼前堪称举世无双的容貌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对方上身有大半沉在浴桶中,露出半个头和肩膀,银发碧眸如神祇下凡,那条颜色瑰丽的长尾更是熠熠生辉,尾鳍垂在浴桶边缘,泛着剔透水光,看似纤薄无力,实则能在刹那间击碎千斤巨石。
此时鲛人表情凶恶,亮出尖牙利爪,警惕地瞪着他们,随时准备下一次攻击。
握在手中的不妄剑发出阵阵嗡鸣,似在提醒他斩妖除魔。
就在宋溪亭以为不妄剑又要自动出鞘的时候,陈争渡出现在他身后,轻轻按住了剑身。
似是认出主人,不妄剑嗡鸣声立止,安静下来。
“这是……”宋溪亭有些讶然。
没想到被方昊宁藏在房里的不是美人,而是一条美人鱼!
而且宋溪亭眼尖地发现,鲛人莹白宛若琉璃的皮肤布满伤痕,有的还在微微渗血,连鱼尾上都有鳞片掉落的痕迹,看着怪叫人心疼的。
他忍不住瞥了方昊宁一眼。
这小子真不懂怜香惜玉,怎么能对美人下这么重的手?!
方昊宁一脸委屈:明明他才是挨打的那个啊!
但根本没有人相信。
连温昭都投来不赞同的目光。
“南海鲛人族。”温昭娓娓道来,“自古以来,鲛人一族常居南海深处,从未有记载到过九州,怎么会出现在这?”
方昊宁口齿不清咕哝:“我也想知道他是如何钻进我浴桶里的!澡没洗成就算了,还被莫名其妙打了一顿!”
“不急不急,先询问清楚再说。”
宋溪亭直觉这鲛人不像坏鱼。
毕竟他比沧浪江里那条水蛇好看千倍万倍!
没准就是因为受伤的缘故,才戒备万分,不让人靠近。
“别怕。”宋溪亭试图安慰鲛人,“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是谁要害你?”
方昊宁担忧道:“大师兄小心!这条鱼可凶得很!”
他甚至觉得对方可能压根听不懂人话。
然而惊奇的是,鲛人闻言竟收起了鱼尾,缓缓探出脑袋,只是表情警惕,显然并不信任他们。
温昭适时解释道:“传闻鲛人容貌绝色,也同样喜爱美丽的东西。”
方昊宁:“……??”
他被这句话打击得体无完肤,比当街被人暴揍一顿还要肝肠寸断!
[哥哥,这鲛人受了惊吓,如何是好?]
宋溪亭求助陈争渡。
自从他逐渐掌握控制灵力的方法后,便可直接通过传音玉坠将心中所想传给陈争渡。
“九州玄门中,唯有剑宗能与如今的梵天世家抗衡,你在此等候我们,不正是知道这点?”陈争渡冷静开口。
鲛人翡翠般清澈的双眸看着他,似乎想表达什么。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声厉喝——
“来人,把这家酒楼给我封起来!”
彼时凝香阁掌柜还在柜台美滋滋拨着算盘,小二则去外面的医馆取伤药。
结果没等到小二回来,门口便突然涌进十几人,穿衣打扮非比寻常,且各个手持长剑身背银弓,神色肃穆。
为首的公子身穿明黄锦缎,衣襟长袖处绣狴犴图纹,腰间叮呤咣啷缀着一排玉坠,黑发高高束起以鎏金冠固定,看起来贵气逼人。
落后他半步的男子却一身黑色装扮,头顶的黑纱幂篱将他脸庞遮得严严实实。
明明存在感不强,却让人难以忽视。
“哎哟,贵客到来,是小人招待不周!不知公子哪里不满意,为何要把在下的凝香阁封起来?”掌柜在南阳地界做生意十数载,向来客客气气笑脸迎人,实在想不通哪里得罪了对方。
“你不认识我,总该认识这个家纹吧?”赫连翊指着衣服上的狴犴图纹,张狂道,“本公子乃梵天世家首席弟子赫连翊,来此捉拿妖物!尔等凡夫俗子,识相的就给我闪开!”
掌柜咽了咽口水,冷汗直流。
九州四大仙门之一的梵天世家,确实不是他们普通老百姓能惹的。
“哦,我说青天白日谁敢口出狂言,原来是梵天的人,那就不足为奇了!”
“雪纯师妹,此话不妥……”
正僵持着,外面忽然响起任雪纯和纪哲的声音。
任雪纯抱胸站在凝香阁外,表情不悦。
本来她是想找大师兄的,结果逛了一圈都没见着人,心情已经极差!
谁知半路听说凝香阁有剑宗弟子当街斗殴,来了才发现对方竟是梵天世家的修士!
任雪纯只觉得剑宗名声被毁,一时愤怒,想也没想便嘲讽道:“什么首席弟子?如此目中无人,我还以为是天王老子来了呢!”
此时二楼厢房内,宋溪亭满脸兴味贴在门边吃瓜。
陈争渡怀中的传音玉坠微亮,幽幽响起某人亢奋的声音:
[看不出来,哥哥,我们剑宗真是人才辈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