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输了吗?
乱藤四郎如此想到,但事情并没有如他所想的发展。
坐在赌桌前的太宰摊开双手,他的声音和掀开骰盒的庄家同步。
“平、平局!”庄家看到骰盒里的骰子露出仿佛看见怪物的惊恐表情。
“平局。”
太宰用一种能看透一切的锐利目光,带着细微的笑意看向对面的主事,他提议道:“五局三胜,现在才一胜,其余都是平局,继续吧。”
这个时候,主事脸上胜券在握的客气笑容完全消失了,目光充斥狐疑和惊骇在太宰和骰子之间来回移动了好一会儿。
提到铁板了。
主事看着太宰似笑非笑的表情心想,这怎么可能是没有玩过这些游戏的新手,分明,分明在一开始就看穿了他!
主事垂在侧边的手在微微颤抖,连带用细线挂在衣袖内衬上的几枚备用骰子都在摇晃,在赌场上叱咤风云,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出千技巧赢得无数胜利,让无数失败者留下自己的钱财的主事,头次在自己的拿手领域中心生畏惧!
房间内安静了很久,久到连空气都紧绷起来,好像无形中拉了一根一瞬间就足以让在场所有人毙命的透明钢琴线。
因为太宰无意说话,只是用指尖把筹码翻过来拨过去,时不时用主事觉得刺目的眼神看向主事。而刀剑们则紧张到屏住呼吸,要不是可靠的白山吉光敏锐发现离自己最近的短刀已经很久没有呼吸声,然后转头去看,并发现对方因为紧张而捂住口鼻,连脸憋得通红都不自知仿佛下一秒就会当场晕厥过去。
连忙给对方拍了个治愈,顺道将其他几振目不转睛观察赌桌局势从而忽视了自己的刀剑都给治疗了一下。
“唔哇!谢、多谢白山殿。”大和守安定仿佛终于从陆地回到水中的鱼一样,大口大口的呼吸清新的空气,让自己的肺部舒缓,“他们已经停下很久了吧,怎么回事?”
这个样子,像是要打起来一样。大和守安定看着主事阴沉的面色,忍不住为气定神闲的审神者捏了一把冷汗。
明明是刀剑的付丧神,只需要拔出腰间的刀,就能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用刀刃抹掉他们的脖子,而且技艺高超到根本不用留下任何痕迹,在刀光切开血管的刹那,连血液都不会流出。
这些或小孩子或青少年体型的颜值颇高的人,事实上是称得上战斗兵器的付丧神,可现在他们忘记了自己身为器物的事实,反而真心实意担忧起与肉体凡胎的人类战斗。
大和守安定无法回答这个从自己心中升起的疑问,他向白山吉光透去疑惑的视线,对方并不理解他的意思,趴在白山吉光肩膀上狐狸甩了下尾巴。
白山吉光和大和守安定对视良久,面无表情的脸上显出一种思索的神色,一秒后,他转身将靠在边缘的今剑拉了过来。
“我还小。”白山吉光这么说道。
今剑是平安时期的刀剑,比在场其他刀剑都长了很多个辈分,白山吉光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让大和守安定去问今剑。
小天狗本来在走神,忽然一股大力就拽住他的胳膊挤开太阁他们,挤到比自己高出几个头的打刀和剑身边。
“找我什么事?”今剑歪头,没有直面不喜欢的人的时候,他的眼睛清澈得像琉璃一样。
大和守安定偷偷瞄了一眼审神者,支支吾吾的说出自己的疑惑。
今剑无动于衷地微微仰头,大和守安定忐忑的神情落进他眼睛里,他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大概是因为,你终于能够切实体会到身为人类的感情了吧。”今剑清脆的声音响起,他上前一步,伸手按在大和守安定的胸前,大和守安定按捺住想要甩开对方的手的冲动。
手掌下的心脏鼓动着,均匀有力的跳动着,今剑眼神复杂地说:“这是审神者带给你的影响么?居然会忘记自己身为器物的初心。”
“难道是本丸内上演的悲剧还不够吗?”今剑的声音陡然阴沉起来,眼睛红得像血。
被审神者迷惑诱骗,忘记自己身为刀剑的初心,对审神者付出感情的同伴们,最后落得何种下场你难道不知道吗!?
今剑张大嘴,想将这句话吼叫出来,但他却在这时候头脑眩晕,视野四周染上黑色,在天地全部黑暗下来之前,他看到了审神者居高临下的冷漠的脸。
这家伙......断我灵力......
在昏过去的前一秒,今剑咬牙切齿的想到。
纤细的身体倒向大和守安定,打刀瞪大眼睛,抱着软掉的身体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这是审神者干的。
不用去看审神者的表情,也无需其他线索求证,大和守安定内心深处宛如野兽的直觉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肯定是不想今剑殿下这个时候打扰吧。大和守安定一边想,一边将今剑调整姿势,在白山吉光的帮助下,让短刀以不会那么难受的姿势靠在墙角。
另一边,赌桌上的气氛已经焦灼起来。
“怎么了?这个时候要放弃吗?”太宰双手交叠放在下巴处,说话时从嘴巴里吐出的热气温暖他的手掌心,但他的眼睛里却含着比江户夜晚最冷的夜风还要低温的冷漠,他的表情与他尾掉上扬的稍显活泼的语气完全不一样。
主事很快收敛了自己的失态,脸上重新堆起热切的面具似的笑:“继续吧,毕竟现在还没有分出胜负。”
太宰微微笑着向庄家点头,后者如同受到什么命令一般,下意识双手握住骰盒两端摇晃起来。
明明在其他人的主场上,太宰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却像是自己才是这个赌场的主人一般。
和之前不一样了,就仿佛一只沉睡的雄狮,或是一条盘踞在洞穴深处的巨蟒正在从睡梦中醒来,肆无忌惮地散发自己的气息,霸道地占据不属于自己的领地并驱赶领地的原主人。
作为被夺走了主场优势的主事双拳紧握,表情裂开又被强行合拢,像个被风干的雕塑一般站在原地,聆听骰子相互撞击的声音。
而乱藤四郎却兴奋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兴奋,扪心自问,对于太宰他心中是抗拒和抵触的,但每当对上太宰那双蕴藏着无数隐秘的双眼,就仿佛变成一只被遏住咽喉的困兽不得挣脱,所以他才会尽可能的避开太宰。
但是现在,看着姿态放松地坐在桌子前的太宰,乱藤四郎却感到某种缠绕在他灵魂上的桎梏正在被撼动。
无形的波动从过去的时光中传来,负隅抵抗着桎梏的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