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送走小副官前,霍序则又塞了一份加热好的保鲜食盒让刘磊承带走。
他原来是本着不浪费的精神,希望年轻力壮的小副官可以帮忙多消耗一份。
然而当晚上八九点,别墅花园外的雕花铁门传来声响,霍序则切切实实又一次感到了意外。
而第一次意外,是霍序则中午在北部基地大楼接触到刑厄心声的那句“袖子湿了”。
霍序则花了一下午时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好不容易劝服自己少自作多情,不要贸然对号入座,结果晚上从三楼卧室窗边随便往外看了眼,好不容易镇压下去的自恋情绪腾腾腾又沸腾起来。
他快速下楼打开别墅大门走出去,花园铁门外昏暗的路灯下站着个人。
是刑厄。
由于出门出得急,霍序则连见人时该蒙在眼睛上的丝巾都忘了拿。
出门看见人他倒是想起来了,但这会儿再返回去拿东西太刻意了,好在刑厄进化等级够高,就算真不小心对视几眼,应该也不至于轻易被霍序则影响。
假装自己还是瞎子的霍序则慢慢走过去,为了演得逼真,他边走边问:“谁?”
站在铁门外的刑厄说:“刑厄。”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报的全名。
霍序则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乱飘,定定“看”着门外,雾灰色的眼眸微弯,左侧脸上的酒窝浅浅显现:“怎么不出声呢?来多久了?”
其实刚才花园铁门的异响动静极细微,如果不是霍序则的精神丝无意识缠绕在了这所房子里的角角落落,他可能都不知道刑厄来了。
对方来多久了?这个时间来做什么?为什么没按门铃就站在外面?
脑域进化的结果就是霍序则越来越爱发散性思维,他脑子里盘旋着无数个可能性推测,最终答案却是刑厄伸进雕花铁门缝隙的一个保鲜盒。
霍序则怀着颇为复杂的心情,收下已经提前被洗得干干净净了的食品保鲜盒。
这是他下午塞给刘磊承的那个。
现在刑厄将食盒还给他,所以这盒饭菜最后是刑厄吃的?
霍序则告诫自己不要再对刑厄好奇,不要再去靠近对方,可刚才他忘了蒙上眼睛出门。
他看见了刑厄。
跟高中时给人的印象差不多,盘靓条顺的凶悍酷哥,自带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但其实靠近过去又会发现,酷哥有血有肉还爱学习。
可现在……酷哥的脸被谁弄伤了?
霍序则垂眸让自己将不自觉定在刑厄眉心正中那条长疤的视线收回。
他眸底凝着疑问:这样长的疤,稍微偏一点就会祸及眼睛,深一些则是可能致命。
“一个盒子也值得北部基地的首席执行官亲自跑一趟?”
刑厄让自己的副官送自己回来,就没有隐瞒自己身份的意思。
霍序则遏制住对一门之隔的人愈演愈烈的旺盛求知欲,笑了笑调侃:“让执行官吃隔夜饭,小刘这副官做得不够称职啊?”
铁门外的刑厄摇头:“很好吃。”
顿了下,又说:“叫我刑厄就好。”
其实刑厄大老远这么晚专门送一趟保鲜盒还给自己,霍序则至少应该体面地邀请对方进屋坐坐。
然而霍序则下午才刚刚打定主意不要再深究刑厄的行为动机,不要再多想对方默默做的那些背后到底图什么?要什么?
霍序则如今已经一无所有,无论刑厄为了什么,他都给不了,也给不起。
所以霍序则此刻失礼至极,连二人之间的花园铁门都没有主动打开。
“是饭菜不合口味吗?”霍序则知道自己应该拿着盒子转身进屋,但他的脑子和身体分离了。
他听到自己问:“你的声音听起来可不像觉得饭菜好吃。”
霍序则刚才从刑厄手上接过饭盒,并没有再听到什么刑厄的心声。
但铁门外的人情绪不太好是事实,这人眉头到现在还紧锁着。
铁门外的刑厄本来牢牢定在霍序则手上保鲜盒上的视线抬起,喉结滚了滚。
霍序则不敢跟人对视,怕被发现不是瞎子的事实,他只是继续问:“还是中午的事情很棘手?”
“你,没有受伤吧?”
霍序则在心里叹气,他觉得自己蒙不蒙眼睛并没那么重要了,他该缝上自己的嘴。
门外的刑厄果然一怔,下意识回答:“没有。”
“没有受伤。”他又重复了一遍。
霍序则出门忘了蒙丝巾,半个多月前才自己弄瞎的眼睛恢复太快,飞行员5.2的视力又太好。
刚才只一眼,他不仅关注到了刑厄眉心的伤,也一眼看进了对方眼底的沉郁。
霍序则索性破罐子破摔:“那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门外的刑厄又沉默了。
霍序则自我检讨了一秒就干脆放纵了自己,他从前大概是大少爷做久了,天生就爱随心所欲。
见刑厄拒绝回答自己,霍序则想起什么,又好脾气地耐心问:“你晚上还有事吗?回家的话,我送你吧。”
刑厄:“……”
霍序则笑了下,一手收着饭盒,一手插进兜里,人站得挺直,就是整个人莫名透出了点子慵懒意味:“怎么?对一个瞎子送人回家的能力存疑?你不是还让我照顾你妹妹?”
刑厄摇头:“没怀疑你的能力。”
他认真解释:“但我不需要送。”
霍序则还是笑:“开玩笑的,我刚好想出去走走,那就当陪我散个步?”
就这样,下午刚痛定思痛决定与高中老同学保持距离的霍序则被晚上的自己乱刀捅死,霍序则跟刑厄说让他等一下自己,又回到别墅放食盒。
霍序则在刑厄到来前,已经换了睡衣在房间里躺尸了好一会儿了。
北部幸存者基地的昼夜温差较大,霍序则晚上穿着睡觉的是一件灰色卫衣,带帽子的那种。
他刚才开门出去穿的就是这件衣服,将保鲜盒放回厨房,霍序则又回了一趟三楼卧室。
他的头发太长时间没剪,已经长到脖子位置了,晚上刚洗过头发,长发软塌塌地顺柔垂在耳后,霍序则鬼使神差到浴室喷了两下子发胶,随手抓了个型。
离开浴室,他又想换件衣服,当他下意识考量哪件衣服更适合哪条裤子,匹配哪双鞋时,霍序则打开衣柜的手猛地一顿。
他在干什么?
他说去散步,是想借机问问关于刑厄妹妹的事。
霍序则异能进化方向在脑域强化,他的精神体蜘蛛吐出的丝线是神经丝,中午刘副官提起过,刑厄的妹妹没有截过肢,那么如果刑厄妹妹的腿部不良于行问题是与神经有关的,他或许还能够帮上点忙。
可既然是想帮点忙,就当还了老同学大方馈赠别墅、借精神体给他代步的情,他又为什么要进浴室照镜子喷发胶,现在还在这里挑衣服?
他难不成还想出去孔雀开屏?
梁幸过去就一直唾弃霍大少爷在末世里逃个命,还放不下自己一箱子衣物宝贝。
好友甚至昨天还在骂他骚包。
霍序则此时此刻冷静审视自己,竟惊觉自己被骂的真不冤。
长出了口气,霍序则揉揉脸,镇静地关上衣柜门,又一把将卫衣后面的帽子往头上一扣,完全遮住被发胶精心固定好的发型。
下楼后,霍序则拿上玄关的白丝巾认真戴好,这才柱着把长柄伞慢慢踱出院子,打开别墅花园的雕花铁门。
仿佛戴回完美假面的霍序则唇角微抬:“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