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多年前的帕底亚帝国统治时期，霜抹山上流传着帝国人尽皆知的传闻。

倘若心存迷茫，倘若前路未卜，倘若心存疑窦，皆可向雪山寻求答案。

那时的霜抹山对人类来说还是难以攀越的高峰。挑战者率先向群山与飞雪阐述自己的意志，而后在低温与野生宝可梦的重重考验下攀登至霜抹山的最高峰，从嶙峋的怪石上掰下一块冰晶，将其作为雪山的信物带回家中。

古人类能从信物中领悟雪山的意志。冰晶消融，意味着所求之事易逝无解；冰晶不化，则雪山的祝福亲至，万事顺遂。

“所谓不化的冰晶，其实是冰之石。”

玛瑙在一堆雪团中挑挑拣拣，拿起一块手掌大的冰石。她隔着手套抹去表面的碎雪，举起剩下的部分对准太阳。

阳光于透明的棱石中分解，在玛瑙的掌心散出七彩的光晕。手腕转动间，内部的雪花纹像一只蹁跹的蝴蝶，被永远地封存在玲珑剔透的晶石之中。

“随着时代的发展，传说被替换成另一种模样。”

玛瑙将冰之石埋回雪中，无意带走它，“人们在最高峰处取一瓢雪水，将想被赐福的容器浸泡在雪水之中，如此冻结再融化，雪山便会把容器视作自己身躯的延伸，庇护携带它的人类。”

玛瑙取一捧雪水煮沸，袅袅炊烟径直攀升。滤去其中的杂质，再将其注入提前备好的容器之中。

水面没过叶之石的碎块，在一个刚好的高度停下。

氤氲的水汽在玻璃上呼出白气，天寒地冻之中，冰晶的纹路如同蔓延的枝叶，雕出一朵朵雪白的霜花。

如此，格雷委托的第一件事就算完成了。

下山的路比预想的容易。

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在旅者小屋过夜。夜里走鲸的哼鸣时而婉转时而壮阔，墓仔狗照例结群玩耍，浩大鲸从山崖上乘着独特的冰滑梯，沿途创晕几只探头探脑的冰鬼护。

三五只冰宝排成一字，如同尾巴般跟随冰岩怪，统一迈着嚣张的外八步伐。黑暗鸦落在挂满雾凇的树枝上，蹦跳间惊落树冠的积雪，下方的过动猿鲤鱼打挺，愤怒地挥舞双臂，逗得黑暗鸦嘎嘎大笑。

冻结的叶之石在归途中悄然融化。它的外壳上停留着两三个细小的气泡，像冬眠结束前的最后一道鼾声，摇摇晃晃地上浮，于晨光中绽裂。

三天两夜的雪山之旅正式结束。

回到家中，玛瑙放下行李，闷头一觉睡到傍晚。她看了眼挂钟，晚饭时间已经过了，伊莎贝拉应该在后院。

伊莎贝拉角落照料她的实验植物，听闻脚步声，她看了一眼玛瑙，“饭在锅里。”

“等会再吃，刚睡醒还没胃口。”

玛瑙也蹲到她旁边，戴上搭在栅栏上的劳保手套，熟练地加入伊莎贝拉的流水线作业，“你们在做什么？”

除了伊莎贝拉，大钢蛇和钥圈儿也在这里。

见玛瑙靠近，大钢蛇晃晃三棱锥状的尾巴，慢悠悠地在地上一摆，示意她坐在上面。

玛瑙从善如流。

伊莎贝拉习惯了玛瑙和宝可梦的相处模式，“你不用去画设计图吗？”

“没灵感。”玛瑙说，“给我分配些体力劳动换换脑子吧，伊莎贝拉研究员。”

整个后院有一部分区域是伊莎贝拉的试验田。田里一半种着普通的农作物，茄子、番茄、丝瓜、豆角，什么都有，用伊莎贝拉的原话说就是“没有成果还能拿来吃”。

不过上帝给了伊莎贝拉聪明的脑子和丰富的理论知识，没能给伊莎贝拉善于事件的巧手。她种的茄子经不起风吹日晒，丝瓜、豆角、小番茄常有团团蛛光临。就连两棵一年一结果的桃树，也常常被送快递的怒鹦哥顺路叼走几个。

另一半田里种的是秘传调味料。秘传调味料的栽培环境、发育条件一直未被科学家攻克，目前只知道秘传调味料的成熟离不开太晶矿坑，所以常常被作为一种检验太晶能量浓度的指示剂使用。

之前在欧鲁德朗城玛瑙帮着琳医生处理草药的手法，也是伊莎贝拉教给她的。

眼下伊莎贝拉栽种的秘传调味料……嗯，就挺半死不活的。非常符合现有的科技水平。不管是甜味料、辣味料还是咸味料，纷纷整齐划一地低垂着脑袋，像极了追不上太阳的向日葵，呈现出摇摇欲坠的死气。

伊莎贝拉虽然是玛瑙的发小兼室友兼店面财务，但她唯一承认的主业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名研究者。

目前，她最大的梦想是早日证明她的母亲阿莫德教授的研究课题没有她的课题有研究价值，拿到宝可梦联盟的研究经费，从无聊枯燥的财务工作中解脱，离开玛瑙家自立门户。

对此，玛瑙的评价是——

“听起来我家是那个白雪公主里窝藏公主、勉强下榻的矮人小屋。嗯……那白雪公主本人应该是个会拿居住在里面的小矮人做受体试验的恐怖科学家。”

伊莎贝拉的研究方向是太晶矿坑对不同植物生长的影响。

太晶化是帕底亚地区最受瞩目的研究课题，去实验室里逛一圈随便抓五个研究者，里面至少有三个和太晶化有关。

伊莎贝拉蹲在田埂上，围着围裙，手臂上挽着套袖，手里拿着把铁铲，用盛米饭的姿态装满面前摆放的三个花盆，花盆里是三种颜色深浅不一的土壤，外围贴着标签，分别是妖精、草、岩石。

“请品尝一下，然后告诉我感想。”

大钢蛇左瞅瞅、右瞅瞅，面露难色。

玛瑙拍拍大钢蛇的身体，“吃吧，这是咱家财务，惹不起的。”

吃吧。

大钢蛇小心翼翼叼住花盆，将里面颗粒松散的黄土倒进嘴里，然后是第二盆和第三盆，添加了太晶碎片的土壤没能给它的味觉带来多样的刺激。

大钢蛇仰起头，能看到原野上的太晶洞穴在傍晚散发着盈盈光芒。它觉得它应该去吃这种大块的太晶结晶，才能真正尝出些端倪，而不是在这里啃这些塞牙缝都不够的小零食。

玛瑙尽职尽责地翻译，“它说都难吃。”

这没给伊莎贝拉带来任何打击，下一位受试者小陨星闪亮登场。

它欢快地从屋顶上漂浮下来，用念力新一组花盆里舀起一勺，尝尝这个，嚼嚼那个，俨然一副在吃自助餐的美食评判专员的做派。

小陨星在妖精属性的花盆前逆时针旋转一圈。

翻译家玛瑙上线：“不好吃。”

第二盆，逆时针。

“草属性，不好吃。”

第三盆，顺时针。

“岩石属性，还不错。”

三盆“料理”依次品尝完毕，小陨星还没吃够。它的视线游移了一下，见伊莎贝拉正在记录，便裂开自己表层的硬壳，偷偷咬了一口花盆尝尝味道。

训练家讶异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彗星……？”

黑夜亮起来了。

柔和的白光包围住小陨星的身躯，它现在看上去真的如同一颗拖拽长尾的彗星。它同样被自己的异变惊倒，手舞足蹈地躲到玛瑙身后，却发现光亮如影随形，又要弹起来飞到高空去。

“别怕。”玛瑙赶忙抱住小陨星，不让它乱跑，“花盆里有什么？”

伊莎贝拉答：“焙固镇统一订购的陶制品。我为了研究掺入了少量的钢属性太晶碎片，别的就和普通花盆一样。奇怪，明明对掺入其他属性的太晶碎片没有反应的。”

“钢？小陨星的太晶属性是钢！”

二人三宝可梦一阵手忙脚乱，终于安抚好横冲直撞的小陨星。它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像个几百瓦的大灯泡，在黑夜里闪了一宿。

第二天有邻居特地来敲玛瑙的门，告诉他们昨天夜里这片城区有会飞的光球触摸，可能是极为罕见的球形闪电，外出一定要注意安全。

伊莎贝拉的实验显然以失败告终，只证明了“宝可梦食用对应太晶属性的太晶碎块会发光”这一只要训练家与野生的游荡太晶宝可梦对战就能发现的结论。

玛瑙虽然不明白宝可梦觉得好吃的土和“太晶矿坑对周围作物的辐射影响”这个研究课题有什么关系，但她收下了伊莎贝拉送给小陨星的道歉礼物，并拒绝了让黑耀也吃点一般属性太晶碎块，成为可移动大型路灯的提议。

伊莎贝拉：“拜托，宝可梦吃太晶碎块就能用处闪光这个发现真的很酷的。”

玛瑙并不能理解研究者口中的“酷”酷在哪里，她拎着包装精致的道歉礼物，“这里面是什么？”

“被彗星咬了一口的花盆。哪天你设计时停电了还可以挑灯夜战。”

玛瑙：“嗯……”

玛瑙：“我现在觉得，白雪公主吃了毒苹果没死，很大可能性是因为她自己做的更毒，从而产生了抗药性。”

“什么乱七八糟的。”

伊莎贝拉没好气地说，“有空去画图，别打扰我去树上刮桃胶。”

“桃胶？”玛瑙若有所思，她从伊莎贝拉手中拿过纸篓，“我来吧。”

“伊莎贝拉，你可能是天才——我知道该怎么完成格雷的委托了。”

“……谢谢，我本来就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