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放榜当日,天色微明。
如今虽说已经开春,但仍旧寒凉,裴澈早早地隔着条路坐在马车里面等着。只等杏榜一出,便立马打道回府睡大觉。
裴澈百无聊赖地掀开帘子,单手撑在下巴上看着贡院门口,准备放下帘子。却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喝声:“让让,麻烦让一下。”
没过一会,一顶轿子顺着路边过来,穿过人群,停在贡院门口。
裴澈怔了一下,看见一双手掀开帘子,王冕探出头说了句什么,然后那车夫闻言点了下头。
二月中旬的天冷的很,呵气成雾。王冕不知道在交代什么,周围的雾气映得他的面容若隐若现,只一双眼睛里的平和清润清晰可见。
裴澈让人将马车赶了过去,马车停下:“师兄,怎么也在?”
马儿停下时,蹄子跺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音。王冕也是有些惊讶:“早朝恰好路过,想着今日是放榜的日子,便让人留意一番。”
裴澈看着雾气隔在中间,心里闪过什么,似风似的跑了。
“多谢师兄那日送的帖子。”他说。
王冕:“我只记得送了小师弟一副字,却不知道还有什么帖子。”
“……”
裴澈看着这人脸上浮起的淡淡笑意,心里一顿无奈,明明高兴得很,偏故作不知,这人讲话真是怎么绕怎么来,也不怕哪天舌头打结,捋都捋不直。
心里虽是这般想,不过裴澈嘴上却说:“谢师兄对我的提点,修晏十分感激。”
王冕笑了笑,然后不明不白地说了句:“小师弟记得日后多来尚书府找我下棋。”
因为王冕还要赶去上早朝,所以只与裴澈匆匆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不知又等了多久,贡院大门才开,人群瞬间涌动,所有人都在往前挤着,争着,抢着看那张红艳艳的大榜。
这一刻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眼睛仔细盯着上面,生怕错了漏了。
“张极!是我!哈哈哈,我中了!!”人群中突然迸出一句话,激烈高昂。
“我、我!也中了!啊啊!”又一道声音响起。
有人痛哭有人高呼,裴澈站在人群中,看到第34名赫然写着的是秦元煦,立马转身恭喜,“恭喜元煦杏榜题名,从此春风直入云霄。”
“承你吉言,不过修晏我看你才是春风直入云霄吧,只剩最后一张榜了。”秦元煦笑着回道。
裴澈:“但愿如此。”
因为榜单的名次是从后往前放,所以等到后面的时候,裴澈还没看到自己的名字,心里一紧。一双眼晴死死地盯着最后一张正在粘贴的杏榜。
裴澈裴修晏!
赫然几个大字,印入裴澈的眼中,接着他又去看名次,第三行!
第三名,裴澈裴修晏。
第一名,谢凛谢栯之。
第二名,周文,周秉之。
谢凛?之前贺子瑜提过的那个?
还没等他继续想,就被谭元激动地按住:“公子,第三名!公子好厉害!”
一边的秦元煦也立马恭喜:“恭喜修晏了!”
会试他能上榜,裴澈丝毫不意外的,只是这第三名却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他以为会是在第十名左右,没想到拿了个第三。
裴澈自然是不知道除了他担心以后那篇文章会出事,那些阅卷官也是担忧的,毕竟他们也是直接负责人。石植虽是耿直不喜圆滑之人,但也是个惜才之人。裴澈前面与后面都写得极好,偏偏那题发挥的一般。他又不傻,自然能看出裴澈有意避过,而非空无墨水之人。
虽然不喜裴澈如此做法,但他也不会因此失了公允。
裴澈取了好成绩,便立刻向海殷、王冕报喜。结果被告知海殷不在府上,启明说海殷有事去了锦州,一时脱不开身。若是有什么不懂的,让他直接去找王冕。
每届会试都在二月中旬进行,三月中旬放榜,然后四月初便是殿试。
上次天子临雍,他虽然得了个好机会,无意在赵恭面前露了个脸,但是距今快过一年,保不齐赵恭早忘了。
殿试不同于会试,不光考八股制艺,还有时政策问!只有紧跟时事,才能不落潮流,这是裴澈在现代就懂的道理。以后入仕做官,更是极为重要。
他这才知道为何今早王冕让他日后多去尚书府找他下棋,看来是早得了海殷的消息让他帮自己一把。
卯时,裴澈约了闻雅在千金楼见面,换了件得体的衣服就动身前往千金楼。
裴澈和谭元刚进雅间,闻雅行了个礼后,便笑着迎了上来:“恭喜裴公子高中!”
裴澈笑道:“还得多谢那日闻姑娘吉言。”
“小女子哪有那番本事,是裴公子才高八斗!”
两人又是一番客套来了几个回合,才说起了正事。
闻雅这几次和裴澈接触下来也知道对方是个聪明人,沉思片刻,道:“裴公子如此聪慧,想必能猜到小女子背后之人是谁吧。”
裴澈:“若我猜的不错是安平殿下吧。”
从京中百花宴开始后,春山绿便在上流圈层中名声大噪,裴澈就猜到了。不过裴澈实在想不明白安平公主作为赵恭最宠爱的公主,钱财自然是不会少了的,不知道见过多少稀世珍宝。怎么会好端端做生意,难不成这个安平公主和贺子瑜一样是个爱财不爱书的人,一心只想做生意?
闻雅看着裴澈一会,两人对视,转瞬笑了起来。
“既如此,那我便开门见山了,殿下觉得你那春山绿很是不错。”
这是打算卸磨杀驴?裴澈望向闻雅,默不作声。
闻雅:“裴公子,莫要多想了,殿下只是听闻扬州有个叫香皂的东西,据说和胰子差不多,但又比之好上许多。”
“所以殿下是想入股我的香皂生意?”
入股?闻雅微微一愣,问道:“入股是何意?”
啊,刚竟然不小心说顺嘴了,裴澈只好解释一遍给闻雅听,闻雅听后,连连点头。
香皂虽是在扬州卖的,但是已经有不少人从扬州将其带了回来,更有人试着做了出来,若说差别,大抵就是裴澈他这正版的制作成本更低些,味道更好些。
“香皂不过尔尔之物,赚取的利益更是少如牛毛,殿下何故如此?”裴澈问道。
闻雅微微一笑:“殿下行事,我向来也是猜不全的,只是凭吩咐办事。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些事要办,刚才的建议,裴公子可以思虑一番,若是有结果了,麻烦告知我一声,或是告知子瑜也是行的。”
“好。”他说。
这事裴澈没思考多久就答应了下来,主要是安平公主的吩咐,他一个普通人哪敢不答应。而且对方还颇有诚意,开出的条件也足够好,互利互赢的事,他要不干说不定在对方眼里就是不识好歹了。再者就是京中谁敢动安平的生意,安平确实是个靠山,不过目前是好是坏尚不清楚。
不过等他站稳了跟脚,就另当别论了。
想到四月初便要殿试了,裴澈就匆匆赶往尚书府,恶补一番时事政事。
门房见到裴澈的时候丝毫没有意外,然后带着他走进尚书府,穿过长廊,绕过亭子,顺带祝贺了句裴澈杏榜题名,裴澈笑着回了声谢。
裴澈敲了下门,见没有动静,又敲了下。
“请进。”清润低沉的声音透过屋子而来。
裴澈推开门,看见王冕靠在一边的椅子上,用右手揉了下额角,然后额前掉下一丝头发,一副刚睡醒不久的样子。
王冕抬眼笑道:“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怎得小师弟才与我分别短短半日,就想念师兄了?”
“……”
他又不是几岁幼童,一下见不到家长就哭着要找妈妈,这王怀瑾怎得总是把他当小孩逗弄。罢了罢了,自己还要抱他的金大腿呢,只好迅速幽怨地看了眼。
裴澈:“师兄神光赫赫,春晖晔晔,修晏特地来抱个佛脚。”
他就是想临时抱个佛脚,占个近水楼台先得月,过个殿试。
下马车的时候,裴澈望了王冕好几眼,王冕也没说要带他去哪儿,就拉着他上了马车。
王冕:“莫非是我太过炳若日星,身上的光刺着小师弟的眼了?小师弟怎得一直看我?”
“……”
给你点阳光,你就上去摘太阳。
见裴澈没有答话,王冕也没有出声,只是一路上笑吟吟地带着裴澈走到一座寺庙前。
没错,是一座寺庙前。
裴澈望了望王冕,一脸疑惑。难道是他要殿试了,王冕特地带他来拜佛?就像高考时家长特地去寺庙求签问卜,保佑孩子可以考个好成绩一样?
裴澈不确定地问了一句:“师兄也信佛?”
王冕笑了笑,没说话,又一路往前走,直到走进一个佛堂里面,之后找了个僧人,要了两束香。
点燃后,又走过来分了一束递到裴澈手里。
裴澈被王冕的一顿操作,搞的有些懵,不过依旧接了过来。
然后两人一起朝着面前的佛像跪了下去,磕了个头。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对,这是在拜把子?
想到这个念头,裴澈赶紧摇头,王冕和他拜把子,他觉得王冕给他撒钱都比这靠谱。
两人起身后,王冕直接转身走了,裴澈一时有些傻眼,然后喊住了王冕:“这就没了。”
王冕:“没了。”
接下来王怀瑾不应该闭着眼眼睛对菩萨虔诚地说,保佑我家小师弟金榜题名吗?然后再求签解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