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井二少爷给赤司大少爷打白工,听起来像真心话大冒险输了一局之后的惩罚环节。但包吃包住,还有人陪玩桌游,硬要归类于找朋友玩,也说得过去。
他事先征询友人的意见,能不能带武器进赤司财团的大楼。
电话那端,赤司征十郎想了一下,“应该没办法带进我办公室,”真刀剑过不了检测门,“先放我车里。”
今井元岚提前拿到车钥匙,用副驾驶座的安全带完美地绑好刀袋,站在车旁边,像个变态杀人狂一样满意地欣赏自己的佳作。
但他的奇怪行径引来了别人的注意。
“您好?”他对另一辆车上的长者问好,彼此眼中都充满了疑惑。他应该没有见过这位先生,难道他被当成了偷车贼?
不可能,进这个停车场得刷ID卡认证,随随便便的人进不来的。
老先生的年纪看起来在六十岁上下,慈眉善目,带着方框眼镜。车窗落下,问他叫什么名字。
“我是今井,今井元岚。您是……”
长者恍然大悟,笑着对他说,他是不是忘了小时候带征十郎逃过自己的课,“你和征十郎君的关系还是很好啊。”
“欸——非常抱歉!”
是大学教授,同时也是财团顾问的老先生大笑着坐车离开了,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
真的假的,时隔十几年他都能被认出来?他很久没有如此窘迫过了。
上次为自己感到尴尬,还是几年前第一次用现金付房租的时候,他当着只收现金的房东大叔的面掏出了银行卡。喜欢用现金的人很多,但他以为房租这种稍微大额的交易可以刷卡。
后来房东大叔因为工作问题预备离开横滨,他就顺水推舟买下了房子。
他回过神,迅速转头观察四周。停车场里没有第三个活人,除非是汽车人……不,汽车人不是活人吧。
幸好无人看到他的囧相。
反正他也不会带征十郎逃课了。
——————
他不敢想象如果他真的在征十郎手里干活,那他得有多自在。
用征十郎的ID卡可以走特殊通道,以最快速度到达副董事长办公室楼层。在秀也哥的公司里——也就是今井家自己的产业里,他还得靠刷脸。
他在公司监事会挂名的时候,有正式到手的认证卡。三年任职期满,他没续,秀也哥也没提,他就只能靠刷脸进公司了,或者蹭秀也哥助理的认证。
电梯内屏幕上的数字一闪一闪,四周和头顶的银色箱体映着他的模糊身影。让人不由得生出一阵不合时宜的困意,他甚至困得打了个哈欠。
不对劲,他要给征十郎出主意了。
最好把电梯改成透明的,用上防弹玻璃,或者用屏幕把世界上最美的自然风景循环播放。
他可是很关心征十郎精神状态的。一个从出生起就被责任困死的人,比起长久压抑自己,不如让他“强迫”征十郎干点惊天动地的事。至于哥哥姐姐关心的他会不会因为做事没分寸所以带坏征十郎的问题……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把赤司家的继承人引入歧途。
一出电梯,被迫接受了几道惊讶目光的洗礼。
——副董事长不是在见客人吗?现在来的是谁?
职业素养极其高的助理小姐迎上前来。
几句话带过了助理小姐的招待,他给自己选好了一个绝佳的位置。
除了被他放在征十郎车里的刀,他现在随身带着一盒卡牌。
一盒单人也能玩的桌游是等待别人赴约时打发时间的绝佳之选。看上去像是给小孩子玩的庭院拼图,实际上随着关数的增加,难度也成倍提高。
实话实说,他更喜欢多人桌游,和朋友一起玩游戏很快乐,位于BGG榜单前列的大部分是适合多人玩的类型不是没有原因。无关年龄,也无关认知水平,如果不能在游戏中获得快乐,那与折磨有什么区别?
在这种宽大走廊设置的弯曲细窄条形桌,走势随着颇有艺术感的弧形墙壁而变化,装饰作用远远超过实用性,只有他这种顶着“赤司少爷的朋友”名头的人能不顾及公司职员异样的目光,把卡牌摆满面前的桌子。
秘书哒哒哒的高跟鞋走路声音让沉迷在思考中的他不由得抬头,恰好和其中一人目光相接。
从会议室离开的一行人经过了今井元岚呆着的长桌。
他认出来了,那个年少有为的董事长。名为孤爪研磨的青年朝他面前的牌瞥了一眼,眼神霎时变得有些茫然。
在会议室附近打牌的他是有点奇怪没错。今井元岚发觉自己或许应该……搭话?又好像不应该。
他想张嘴,又觉得似乎得等对方先开口才行。
矛盾又冲动的想法在脑海中激烈竞速。
神态恢复平静的小董事长显然和他有相同的想法。
像齿轮卡在半动不动的点,彼此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干练称职的秘书不知道这两人陷入的思维怪圈,将友商请往了别处。
这一小小插曲没能打乱今井元岚的思路。趁征十郎还没来得及call他,他速速拍下几张牌完成这一关,又匆匆将牌收起。
孤爪研磨,不会真是个打游戏的高手吧。
2.
坐车回京都有个好处,可以借机合眼休息或者和岚聊天。
车技了得的中年男人面色疑惑地看了看被安全带绑着竖着立起来的长刀,又看看面色如常的大少爷,在心中悄悄感慨大少爷的朋友真怪。
然后将油门踩下三分之一。
岚以前不会带这种看起来就很有年代的刀出门,常常是托工匠打造的现代制式刀剑,不苛求贵重,只讲求效率,如果遇到断了、刀刃崩口等问题,就送去回炉重造。
今天所带的这一振,只要他眼睛没再出不得了的毛病——
“三日月宗近?”
“啊,嗯……但不是博物馆的那个。”今井元岚为自己辩解。
“你什么时候开始用太刀。”岚是习惯用打刀的,第二选择是薙刀。
“形势所迫,什么种类的刀剑都会一点,才能做好护卫任务。”
其实是清光所迫。不得了,清光竟然说动了三日月和他来现世。
刀剑付丧神会无条件听从审神者的命令,哪怕是贵如天下五剑也一样,哪怕是要去现世也一样,但除非必要,他并不想用这么著名的刀剑,不然就会像征十郎一样,瞬间被认出来。
他感激清光的心意……但是太刀的长度,恐怕他无法短时间内无法适应。不好好练习的话,是用不好太刀的。
赤司征十郎见友人又陷入沉思,刚欲闭眼休息,岚突然按下挡板按钮,隔音又隔离视线的挡板缓缓升了起来,把他的疑惑也渐渐拉满。
要做什……
看到岚从暗格里掏出一盒卡牌,他更想闭眼了。
“你得改改你的习惯。”他语重心长地说。
今井元岚明知故问,“什么习惯?”
“还藏了几盒?”
今井元岚坦白从宽,“就这一盒,没别的了。”
赤司征十郎没说不愿意陪友人来几局,但在行进的车里这么做,没等到了目的地就会头晕恶心。
今井元岚在红瞳的注视下识相地收起牌放回暗格里。
从岚讲自己认识一个收养了许多小孩的朋友开始,赤司征十郎一直听到和黑手党未成年干部的曲折恩怨。
免费听到这么多跌宕起伏胜过电影的故事,他的情绪居然和平时的岚一样稳定。
“没有那些力量,你死了至少十次了。”赤司征十郎不指望他把结果说严重一点,岚就会听话收手,“你总是这样。”
“我是处理意外情况的高手。不过,”岚的手搭在放着卡牌的暗格里,“也证明我很幸运。”
岚一路上嘴不闲着,他的耳朵也没能闲着。
“我在停车场遇见了一个人,我被他认出小时候带你逃过他的课——”
“没关系。那个时候,三浦教授的课我提前上过。”
“……真的吗?!”今井元岚心里的愧疚差点一扫而光。
“嗯。考虑到年龄,课程降低了难度,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复杂。”
岚对着他沉默了。随后,稍稍移了移位置,回道,“你不会上降低难度的课程。你用‘考虑到你的认知水平,三浦教授降低了课程难度’的理由来安慰我,我可能都不会怀疑。”
他们一路上聊了很多,这是信息交流的一环。
当他听到威胁信的幕后之人是日下源天知的时候,内心无比震撼。日下源天知是父亲学生时期的故交,他难以想象那个名声籍甚的中年男人是这种事的真凶。
“情报可能有误吗?”
岚对他摇头,表情严肃,语气坚定,“绝无可能。”如果这种情报都能出错,条野先别当军警了,去港口黑手党审讯室历练几年。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不是‘我’打算怎么做,而是日下源天知选择怎么做。秀也哥不会提前和任何人商量好动手的时机——你也知道秀也哥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倘若他判断日下源家没人是无辜的,该进监狱的人一个都跑不了。你最好……你懂我的意思。”
他明白,岚让他尽可能减少损失,“好。”
秀也先生的手段他有所耳闻。岚的哥哥是个能在财团倾颓时挽回绝大多数损失的商业奇才,在业内人士口口相传的八卦趣事里,也是不折不扣的年轻的传奇。
岚和他的哥哥姐姐性格迥异,好似有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但做事风格反而有些共通之处。
果断,决绝,不留退路,这就是他们的做法。
——————
京都,下午六点半。
察觉出岚比以前更抗拒呆在分宅,今夜他安排岚住进了这趟出行目的所在的酒店。
“我有一种,明天即将发生什么事的感觉。”望着落幕的夕阳,岚站在一整面玻璃做成的落地窗前,说道,“但是放心,会完美结束的。”
“看来,你都知道了。”
“什么?我不知道呢。”岚做了个捂耳朵的动作,“事在人为嘛,征十郎。”
岚把他摁在沙发上,“稍微,等一会儿。”
岚迅速把整间套房检查了一遍,包括卧室的床头,能爬得上去的天花板。他心里流淌过千般想法,最后凝成一个问题。
“在横滨的这几年,你到底学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