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黑手党成员的脑回路一无所知。
“你想要我怎么展示?”
“追寻死亡可是我的夙愿。有你的异能力的话,人类能不经历痛苦就死掉吗?痛觉操纵,无聊又好用的异能力。用异能力杀过人吗,感觉如何,上瘾了吗?”
提到死亡的话题,太宰治眼神里的疯狂让今井元岚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但说到底,太宰治还是没有说想看他怎么做。
他不想再刺激太宰治的神经,“太宰君。我不会对你的想法过度干涉,如果真的需要我的帮助,我愿意当你的刽子手。毕竟完成委托人的要求是我应尽之责。不过我希望你再想想,个体的死亡并不代表着事情的结束。在这个问题上,海德格尔和萨特的观点不同,而我赞同‘死亡会在你最不想让它到来的时候到来’这种观点。”
人人都会有的“死亡恐惧”。
太宰治安静了,露在绷带外的眼睛紧盯着他的每个举动。
他起身,去书柜抽屉里翻出一把水果刀,当场拆封。
太宰治像幼稚园里最难哄的小孩。“愿赌服输。以后,我应该不会再和你玩桌游了。”风险太大,他担心自己会不经意间把所有家当,包括性命都输掉。要是他在横滨把秀也哥的公司都输出去,那太好笑了。
太宰治接过他递过去的水果刀,幽幽地说了一句,“我很讨厌你对我的态度。”
这样的评价,今井元岚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是吗。织田有时候也会说受不了我。你有这种感觉很正常。”他知道自己身上有一些被归类为‘少爷病’的特质,自己轻易觉察不到,但落在别人眼里,和沙漠里流淌的甘泉一样明显。
握着刀柄,太宰治将刀刃刺入今井元岚的掌心。
他对刀尖没入血肉的声音并不陌生。他观察着今井元岚的神情,果真是半分痛苦都没有……这种异能力能用在他身上的话,他梦寐以求的死亡就能很快来临了吧。
但是太可惜了。
太宰治松开刀柄,像是对待一件举世瞩目的珍宝,伸出双手轻轻按在了今井元岚被捅穿手心的左手上。刀还插在掌心,但从伤口流出的血液似乎被设定了减速50%。
今井元岚挑眉困惑地看着他的动作。
“我得去止血。”今井元岚想抽回手。他对太宰治没有一点警惕,只觉得太宰治的动作很古怪。
在接触的瞬间,无效化的异能力发动了。
刚刚还无知无觉的青年手臂微微颤抖着,惊讶之下蓦然瞪大的银眸极大地取悦到了发动异能力的黑手党干部,意料之外的痛楚让青年额头生出一层冷汗。
“你——!”
“真遗憾,你没办法当我的刽子手。”
今井元岚忍着剧痛用力抽回手,太宰治却抓着不放,一边忍痛一边用力的人,再怎么样力气也不可能比他——
人仰马翻。
太宰治躺倒在地上,盯着纯白的天花板。
这家伙的体术不算差,被踢翻的桌子还撞到了他的膝盖。他歪头去看黑发青年,离开他的控制之后,那人的异能力很快便恢复了,此刻正垂着鲜血流淌的左手翻箱倒柜地找止血绷带。
“太宰君,让别人的异能力失效,就是你的异能力?”
今井元岚抖开一卷绷带,又用牙拧开消毒酒精的盖子,半点眼神都没分出来给他。
“你生气了吗?”太宰治想听到肯定的答案。
“老实说,有点。托你的福,我感受到了近十年都没有感受过的疼痛。”能够无效化异能力的异能力,他此生第一次见识到,竟然真的有这种像bug一样的能力。“是我太自大了,太宰君。给你当刽子手,我不够格。”
说是生气,但隔着几米远,仅凭一个背光的侧脸,太宰治也看不到今井元岚愤怒到了什么程度,声音倒冷静得很。
生命,究竟是什么。
你要问这个问题?
今井元岚给不出太宰治满意的答案,让他对黑手党成员上一堂死亡哲学课,是在同时为难两个人。他只能说,“不要急,太宰君,不要急。死亡什么的,在它愿意到来之前,你只能活着。”
啊,糟糕透了,这样的话,听起来好恶心,太宰治想把耳朵堵起来。
“你太聪明了。”今井元岚缠好了左手,感叹道。
鸢眸对上了今井元岚的双眼。
太聪明了,太宰君。
常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太宰治轻而易举就能做到,作为地位不低的□□成员,提出的欲求总有人想办法去满足。世俗中的人总在追求的钱财权势,而太宰治在现在的年纪就拥有多到令自己厌烦的程度,别人会欣喜若狂,太宰治只会对生命愈发厌恶。
在人的生命与一颗子弹或者一把锋利的匕首等价的环境里,太宰治有个喜欢自杀的兴趣爱好也说得通。
“说得好像你都知道我做了什么。”
“你是指你作为港口黑手党成员的工作?有所耳闻。诈骗,勒索,侵占,故意伤人,你总要占几样。”
“有趣。织田作会和你聊我?”
“没有。”今井元岚摇头。这怎么可能,他充其量只是织田的朋友,背地里和外人聊组织干部秘闻,即使织田自己不注意,今井元岚也会叫停的。
“只是知道你被叫做……□□最恶二人组?不觉得这个称号像离大boss最近的小boss吗,迟早会被打倒的。”
“我来横滨的第一天,恰好是被你们称作‘龙头战争’的最后一天。在那一夜,我认识了织田,也见证了那一场异能者战争的结束。”双黑成名正是在那时。
太宰治还躺着,半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今井元岚走到他身边半蹲下,脸色恢复正常,那瞬间因疼痛而扭曲的表情似乎只是昙花一现。
“我得向你道谢。我现在明白了,我可能需要练习如何习惯疼痛。万一某天我们成了敌人,可就对你束手无策了,又或者有人研究出了让异能力失效的药剂和武器,并且用在了我身上。”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那样的现实还是慢一点到来比较好,最好是别来。
他贯彻的变强之道,是从一点一滴开始的。知道不足,补齐短板,之后发现不足,再去改变,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即是如此。
太宰治手上沾了他的血。
“为了让所谓的“绑架”更加真实一点,你再做出一点牺牲。带回去交差。”
今井元岚掰正了太宰治的脑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无处可躲,他把手上尚未干涸的血抹上太宰治早应该换掉的湿绷带,血色渗开来,他还把水果刀上的血同样擦在太宰治的白衬衫上。
报复,这个人绝对在报复他。太宰治不爽地啧了一声,“我会杀掉你的。”
今井元岚用完好的右手拍了拍他的肩,“我——嘶,你的异能力怎么是被动……想杀我的人可不少。我可以把被你杀掉加入我的人生备选结局之中。现在,我要去医院重新包扎伤口,你回你的组织去写那个……写任务报告。”
没让太宰治出医药费很不错了,这个人还要挑什么。
“下次在你另一只手上也开个洞,怎么样。”
开什么玩笑,他是右手刀,“放弃吧,太宰君,我不会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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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纳闷极了。
他坚持认为太宰那个混蛋是和别人合起伙来拿他寻开心。在心里把折磨那家伙的一百多种方法过了一遍,去地下停车场时又听到了一些守卫成员的窃窃私语。
“那位干部”带着一身血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怎么回事,那个“绑架”难道不是太宰治随口编出来糊弄人的吗?
中原中也立即回去找人。就算那家伙不欢迎他的到来,他也要去确认传言的真实性。
被扔在垃圾桶里的绷带被血染得通红,太宰现在一身清爽,随便扔在一边沙发上的衣服的确是成员们所说的那样,尤其是白衬衫上那些刺目的红色。
“喂,太宰,那些血——”
“真过分呢,中也,干部都被绑架了,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挂电话!”
“啊?是你和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人又在骗我吧,哪有绑匪绑你是为了让你不自杀的!”简直莫名其妙。
他打电话是催任务报告的,不是要看太宰和别人演漫才。看部下急得火烧眉毛都找不到人的跳水自杀干部究竟在干什么只是顺便,难不成真沉河底成死尸了,“你最好天天被他绑架,免得让你有一天达成心愿。”
“这是绑匪的血哦。”
这个混蛋天天说的什么废话,“所以呢?那个绑匪是怎么回事,你朋友?”
怎么可能,“一个多管闲事又讨人厌的绑匪。现在在医院。”
今井元岚确实在医院。
中原中也转身就走,连槽都懒得吐。
——————
太宰治讨厌今井元岚的最重要原因,是他讨厌这个男人像对待小孩一样的玩乐态度。有能接受今井元岚自作多情的人,那个人也绝对不是他。那个男人对他的所有容忍与诚意,恐怕都基于他从年龄上看真的是个未成年。
这么一想,更令人火大了。
再次路过那家便利店时,太宰治的脚步不知为何停了下来。今井元岚那时难以置信的惊愕眼神让他记忆颇深。那么,能力被无效化过之后,今井元岚会不会对他敬而远之呢。
让他想象那家伙冷漠无情的样子难上加难,那个男人是真的打算将自己的人生箴言贯彻到底。今井元岚换个发型戴个眼镜穿身高定西服就可以假装是个商业精英富二代,即使那人可以让这样的想法变成现实。
这家伙为什么会从东京来横滨——织田作说今井元岚是从东京来的,家庭条件也很好,这些信息随便一搜就知道——而且他为什么会认识织田作,他们又是在那么关键的一天认识的。
他会怀疑整件事是被计划好的。
要是今井元岚和织田作没有任何关系就好了,横滨每天都会死很多人,死掉一个不懂得什么是收敛的外来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跟在身后的部下不知道自己的上司又在想什么,但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啊,太宰先生去便利店里了……
便利店里有一位四十岁出头的女性店员在看店。便利店的营业时间是早上七点半到晚上九点,而非二十四小时营业。门口有自动售货机,大部分是罐装咖啡和可乐,几列杂牌果汁,剩下最贵的是品牌效应之下溢价三成的易拉罐装果酒。
太宰治进门的时候,看清那个女性店员耳朵上戴着助听器。
一个身体不好的店员……不,是店长吧。
收银台旁边的货架上放着两层急救用品,包括绷带棉签和消毒酒精一类的,这些东西必定是那个男人的手笔。
太宰治盯着货架看了许久,以至于店长终于用小心翼翼的语气询问他,“你好?您需要些什么呢?请四处看看吧。”
面色不佳的黑西装年轻人让店长提心吊胆。她把手悄悄移到了紧急联系人的拨号键上,如果眼前的人有一点不妙的举动,她就会通知今井君。
这时,年轻人突然冲她笑了笑,语气抑扬顿挫地说道,“元岚君让我去二楼找他新买的游戏卡牌,请问,我现在可以上去吗?”
啊。
店长放下心来,后知后觉自己出了一身汗。她在心里笑自己紧张过头了,热情地对着少年说,“当然可以!今井君说,周末有朋友来找他,可以直接去二楼,二楼的门是没有锁的。”
“好,我知道了。”
太宰治转身收起刻意演绎出的笑容,朝二楼走去。
门外的部下们左等右等,等不到上司下来,却收到了命令他们离开的短讯。上级的命令不可违反,所以,哪怕原本的任务还没结束,他们也只能打道回府。
太宰治从桌底下摸到了他上次偷偷放在这里的窃听器。依旧放在原位,卡在一处镂空花纹里。事后他连接窃听器,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不可能拿到工厂出产的残次品,现在摸出来检查,才发现似乎是进了水。
难道那个男人已经发现了他放的窃听器,把窃听器扔水里了?
很离奇,但今井元岚好像能做出这种事。太宰治换了一颗新的窃听器,安在同样的位置,无论是哪种原因导致的失灵,必须替换掉。搭配被他安在楼梯扶手底部的那一颗运行正常的窃听器,一同使用,效果更佳。
二楼的门没有锁。一个奋不顾身离开东京也不忘重新购置一大堆游戏的人,却好像一点都不担心有人把自己的桌游都拿走。十四五岁就混迹于赌场甚至赢来一条走私线的太宰治对桌游完全没有兴趣。
原因很简单,桌游太容易了,规矩如此,对手也是如此,玩心理战还是考验记忆力,都不是难事。
今井元岚不会是想开个桌游店吧。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富家子弟会有放飞自我的想法,说不定那个男人就是这样的人。
和上次来这里相比,沙发和桌椅都没有变动,但新添了几盒卡牌。
还真是喜欢这些东西啊,那个男人。和这样的人当朋友,连生日礼物都很好选,只要买一份最新的桌游或者典藏版送给他,就会得到今井元岚廉价的感谢。
门被轻轻敲了敲,钝响。
听脚步声,不会是今井元岚,只会是一楼待着的店长。快走几步,靠近门边,握着门把手,把门拉开一小半。
看店的女性为他泡了茶。
……竟然真的把他当今井元岚的朋友来招待。
对待一个听力有障碍的女性比蒙骗他的任务目标容易多了。
“今井君的工作很忙啊。”
“他工作抽不开身,我来替他拿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你是他的长辈吗?”
女性笑得合不拢嘴,“哎呀!这可真是玩笑。我只是个被他帮助过的可怜人而已,连楼下的店都是在他的帮助下开起来的。”
原来是这样。
“他下班以后经常过来吧,这里都没有落灰。”
“会有几个和你差不多大的人来找他,你们年轻人常常聚会嘛。”
……之后派人稍微盯着这里。
太宰治没待太久。
他不担心碰到今井元岚本人导致谎言被拆穿,也不担心店长对今井元岚说“今天工作很忙吧,你的朋友已经拿到东西了,你何必再跑一趟”这种暴露他存在的话。
做这种连案底都算不上的事太平常了。
然而他的监听工作是从一天后开始,十分钟后就宣告失败。
“这个窃听器干了能继续用?”是今井元岚。
另一道陌生的男声回应道,“你在想什么?不可能。”
“那我再泡一次水。”
“您为什么不扔了它?”
“在这里放着无伤大雅。我又不会把银行卡密码当梦话说出来。”
那个陌生的男人哼了一声,说道,“你可真是个好心人,今井先生。”
“这是你第二次夸我。我和那个人需要保持平衡,能少一些沟通最好。”
“窃听和被窃听的平衡关系?幸好你没有答应加入军警,否则你上午到,下午就会被队长开除的。”
“开除我的理由是什么?”
“是‘放敌人进入军警总部大门’。”
“你这么猜忌我,太让我伤心了。你闭着眼睛能砍中窃听器吗?”
太宰治迅速摘了耳机,免得听到刺耳的电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