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井元岚往后一躺,倒在了软榻上,手里的电话听筒传来几声嘟嘟的忙音后,终于被接通了。他开门见山地问,“你那边怎么样?太宰君,我这边没问题哦。”
“你不掉链子就没问题。”
黑发鸢眼少年的身影与声音一同浮现在他脑海里。太宰治说话的态度一如既往地一言难尽,语气有点像没睡醒。如果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会被师父骂没精神然后被罚绕着道场跑圈的。声音好听和太宰治整个人的黑暗气质并不矛盾。
“东京很安全。”
除了时之政府审神者的身份信息以及他在异能特务科的案底属于绝密档案,所有摆在明面上、能被挖出来的、机密等级不高的个人信息,太宰治全都知道了才对。
“我不会让那些披风佬有机会在东京动手。”他又补充道。他的信用程度在这个黑手党干部眼里一直不怎么高,他说不出是为什么。
对陌生人有基本的怀疑是正确的,但太宰治会有那种性格和热衷自杀的爱好,总不可能是被黑手党的氛围熏陶成那样的……算了,还是不要去思考这些东西为好。他始终相信太宰治会把自己玩死,但绝对不会玩脱,他还要担心什么。
“太宰君,等事情结束以后,我请你吃饭吧,在横滨。”
他听到太宰治略带嘲弄意味地笑了一声。
“好啊。”
“中华街有家火锅店,时间……我到时候再联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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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三年一代沟的说法是真的,那他和太宰治之间已经有了两个代沟。他现在已经24岁了,比18岁的太宰治年长六岁。
第一次见到披着黑风衣穿正装的太宰治是在河里。那还是一年多以前,他成为正式社员后一个月左右。结束工作后的他去便利店里买了一罐冰可乐,拧开猛灌了一大口。甜滋滋的汽水滚过舌尖,还没享受完这份舒爽,耳边什么声响都没有听到,他却像是心有所感,回头去看安静流淌着的河。
于是他看到河里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顺流而下,从他眼前经过。
突然看到一团意义不明的东西真的挺令人毛骨悚然。
横滨应该也有流传甚广的城市怪谈。但对灵力者而言,分辨一个物体是人还是妖魔鬼怪,和征十郎打篮球过人一样简单。
“水鬼”露出了半截缠着绷带的小臂,也不会当成上游何人扔在河里的垃圾。
放下球包,他费劲把被湿淋淋大衣裹住的“人”拽上岸,自己也付出了衣袖湿掉的代价。他想打急救电话,可刚摸到手机,被他拽上岸的少年就忽然睁开眼,眼神发直地看着他,脸色苍白,黑发贴在脸上,衬着少年的气色更加虚弱。
所以,其实不是溺水?这不是挺精神——倒也没有,只是还活着。
“需要帮忙联系医院吗,少年。”要不还是打一下医院的电话?
“……不需要。”
衣服全湿,脖颈手臂还有脑袋上都缠着绷带,似乎浑身都是伤。今井元岚以为面前的人遭受过虐待,但穿着又非普通人打扮,不像是会出现虐待现象的家庭会给予的衣物。
少年就要这样起身离开。
横滨实在太奇怪了,横滨的市民也是。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黑衣人们把枪口对准了他,另有看着身份略高的一人冲着少年点头哈腰。脸上露出过去常用来处理意外的礼貌微笑,他在数十名穿着黑西装的持枪分子的包围下,缓缓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是无辜的路人。
这个少年是什么来头已经不用猜了。
在□□火拼中受了伤?长相太年轻了,恐怕没成年吧。横滨的黑手党竟然缺人缺到连未成年都要纳入?少年甚至可能是这些黑衣人里职位最高的。
不愧是横滨。
但既然是黑手党里职位比较高的人,会在河里飘着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被敌人袭击入水是说不通的,少年身上只是有绷带,没有任何明显的外伤,连血腥味都没有,意识清醒,只是脾气可能不太好。
也不可能嫌天热跳水玩。谁跳水玩会穿全套衣物,刚下班?黑手党跳水还讲究这个?
失足落水,自杀,或者是最不可能的真心话大冒险,哪一种都让人不敢细想。
他脑海里思考过很多可能性,嘴上先暂时闭麦了。
在这么多真枪实弹的□□分子面前,他没有任何胜算,用上异能力和灵力,也不妨碍他被打成筛子。
难道要他指望从刚刚起就分子化了持着置身事外态度的条野把他从弹幕里捞出来吗?他更愿意去想想怎么能够保留完整的尸身,顺便在死前给征十郎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的银行卡密码是他国中时的学号。
和黑西装们无声地僵持了半天,直到站在几米远处的少年回头,露在外面左眼还是一样的毫无感情。他怀疑少年下一秒会对黑西装下令“干掉他”。
如果这是游戏的话就不用担心了。
好在黑西装们训练有素地快速撤离了,而少年落在最后,转身站在原地,看着他。
突然刷新的支线任务危机解除,他福至心灵,顿悟了少年的眼神,弯腰去捡自己的球包,笑道,“放心,少年,下次我还会帮忙捞你的。”
在少年从怀里掏出枪的瞬间,他抓起球包就地翻滚躲过了第一枪。球包到手,他头也没回冲进了与黑西装离去方向相反的巷子里。
开什么玩笑,那些拿着真家伙的人还没走远,少年的枪又没有安消音器,他还是想活着的。
初遇是很糟糕,其实后面还有更糟糕的,但也让他体会到了逗年幼者的有趣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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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织田和那位少年同时出现在眼前时,还不紧不慢地朝织田作之助打了个招呼,“好巧,织田。”
窄巷子里只能容纳三个人并排行走,他们狭路相逢。
现在是下午五点,他还在为手里的委托东奔西走。社长想培养他和其他社员的合作能力,却不知道他是从小到大连小组作业都没有真正做过的独行侠。
这不是孤僻,他从不觉得自己孤僻。他只是觉得,如果步调不一的话,他宁愿高效独立完成,能节省很多时间。
织田显然没想过会和他在这种地方相遇,问他莫非是在工作中。
“是的,这几天要加班。”
即使他们侦探社有世界上最天才的侦探,聪明得像拿了剧本一样不可思议,没有真实的情报,名侦探也会有无法找出真相的时候。
太宰,太宰治,今井元岚已经从织田口中得知了那名疑似自杀的少年的名字,但他现在最好当做完全不知情。
在织田面前,太宰治的情绪要比糟糕初遇时稳定多了,脸上甚至带着笑,虽然恶意满满,“是认识的人吗?织田作,”黑发少年这次身边没有跟着全副武装的下属,只有织田一人,“我看着有些眼熟。”
“贵人多忘事,少年。我可是把你从河里捞了上来了。”他把提在手里的购物袋打开,躺着四瓶还带着寒气的饮料,“见者有份,拿一瓶吧。”
织田作之助从善如流地从塑料袋里拿了一瓶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冰饮。元岚是给孩子们送糖都会准备他和老板那一份的人,也不是第一次被元岚半强迫着贯彻自己的理念了,不收下的话,会被缠很久。
今井元岚把袋子开口转向太宰治,太宰治不为所动,直直地盯着今井元岚的眼睛,今井元岚望回去,只能看到一潭深不见底的黑。
“你居然没有死在哪个人的枪口下吗。”
今井元岚笑了一声,这种横滨才会有的风土人情实在是让他觉得有意思极了,“抱歉,我也在等人来杀我。就意义而言,没发生的事不用去假设,假如我死在横滨的某一处,会给这里带来很多麻烦的。‘见者有份’的意思就是——见者有份,能者多劳。可乐和果汁,二选一,都不喜欢的话,我下次请你喝别的。”
2.
挂掉和太宰治的电话,今井元岚又闭上眼小睡了一会儿。等到清光来敲门,才打着哈欠,看着自己的近侍走进来。
“你知道吗,清光,”换绷带的时候,他和自己正在收拾散落桌上文件的付丧神搭腔,“我发现,在横滨的某些地界,普通人依靠黑手党的势力保护自己,也是个不错的途径。”
他没有人脉,也不懂经营,只有免费提供的充足本金,他在离自己住所远近适宜的十字路口附近,帮助一位上了年纪的委托人女士开了一家便利店。
而他自己则额外租下了二楼。会在没有加班工作的休息日去那里呆着,带上自己的球包和桌游卡牌。渐渐的,二楼多了柜子、桌子、沙发和电视,摆满了桌游卡牌。
他自己经常性的因为战斗而受伤。与谢野小姐人很善良,能力优秀,工作以外的额外救治也不收取费用,可他绝不能让依赖与谢野小姐和她的异能力成为习惯。他让市濑阿姨进购了止血绷带和伤口消毒药品,申请了相应的经营执照,作为他为自己包扎小伤的去处。
灵力附着在伤口上,就可以止血和缓慢恢复,所以他对绷带和止血药物的需求量绝对要比某个未成年干部小得多。
“岚大人,你在横滨……”
“我过一两天要回去再办点事。不用担心,这次我只回去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