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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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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那边新来的娘俩,你晓得不?”

北原燕山城一处店门紧闭的裁衣店内,有位妇人正在油灯下穿针引线,忽开口同自家姑娘谈起来。

姑娘蹲在她脚边梳线,闻言眼一抬低声回,“那两怪物?娘小声些,慎言。”

“自打她两来了,城外大雪是越下越大,听说城东已是被雪埋了,好在有城主派人去清扫才没出什么人命,要我看……”妇人却是自顾自接下去。

“这雪灾就是她们引来的!”

言之凿凿一句,惊得姑娘心也慌了,忙停手下温斥道,“娘!”

“当初见她们娘俩可怜,我还送去过一些衣裳,现在想想可真是晦气,怎么不把她们赶出城去,再久点大雪要是埋到这儿城北可怎么办……”妇人正心烦,没听她劝阻,眼里端得厌恶出声。

百姓大多如此,只消得别影响自己过日子,对谁都是一副热心肠,若动了她一亩三分地,那再多邻里温情也是假的,心头早不知咒过对方多少回,盼是死了才好。人性薄凉而已。

姑娘听她如此说,暗叹一声也不好回应什么,忧心往窗外望去。

外头街道萧索,这段时日雪下太大,已经无人敢上街了,门口一竖幡旗被北风裹挟着雪屑挑开,烈烈作响,最后还是不堪重负,咔嚓一声脆折,与风扬长而去。

不多时没了气劲,轻飘飘倒插在城南一座茅草屋前。

“咳咳……”虚弱两声轻咳自屋里传来,没能震去幡旗上一丝雪碎。

茅草屋内虽烧了炕,但比起外头也暖不了多少,幸得几摞干草堆叠,稍稍留存一些热气罢了。

“阿娘,你还好吗?”有只小姑娘蹲在床边搭着,顶头略糙的银发,翘起一两根毛边,像朵柔白略有褶皱的蘑菇。

她水汪两只眼软软盯着床上女人,眸色竟是暗红的。

说是床,其实不过干草编制成张草席,铺在黄土垒的炕上用以休息,简陋得很。

女人艰难支起身,银发色泽较小姑娘的暗淡许多,甚至有些发灰,这会她又被灌进来的冷风激到,抵唇轻咳,但依旧柔和道,“阿乐,上来娘亲这儿。”

小姑娘乖巧爬上草席,却只是跪于她手边,没有再动。

女人无奈笑笑,把孩子抱进怀里。

掂量掂量了这一小只的份量,她神思有些恍惚,心中觉着还是太瘦了,不免自责。

因着样貌太过奇异,她们常常被其他城池驱逐,好不容易来到北原,这处城主愿意收留她们,还给了一小块院落和草屋。

虽不大且残破,但对她们娘俩来说也是十分难得了。

她本想是定居此地,接些女工讨生活,可才过完秋,便莫名来了一场雪灾,城中的流言蜚语愈发严重,不少也传到了这间小破屋里。

骂得当然难听,可这些年类似的话听得多了,倒也不会太影响心情。

不过她还是选择离开,自己无所谓,可小孩怎么能忍受这些辱骂,“阿乐,等雪停了,我们便收拾家当吧。”

小姑娘唇抿得紧了些,揪住她的粗布衣裳,贴进她怀里小声道,“阿娘,我们又要走了吗?”

她们已经走过许多次了,分明天大地大,却好像找不到一处属于她们的容身之所。

女人没有回答,只把她抱紧,声音压得低轻,转而说起别的,“正巧近日无事,娘亲继续教你写字可好?”

“……好。”

“我想学阿娘的名字。”小姑娘认认真真瞧看过来,抓着她的袖口,像在说什么人生大事。

祝余心头软和,揉揉她脑袋,“来,阿娘教你。”

往日只有祝余得了空闲,都会给她讲些故事,大多是些神仙事迹,妖鬼精怪一类,并借此教她识字,最近却不再讲了,似乎是有些急切,只教她如何书写。

“娘,今日没有故事了吗?”

“……晚些再讲可好?”

“……好吧。”

大雪厚重,像块大石,不仅压在燕山城百姓心口,也同样压在祝余心口,她估算雪再下个三两日也得停了,彼时离开,寻一处山野停留作罢。

可这大雪足足下了半月有余。

太久了,久到燕山城如同死了一般沉寂,久到祝余心有所感。

她望着外头不见收势的大雪簌声,心口也隐有闷痛,本有所缓和的肺疾再度发作,又忍不住重咳两声。

一手殷红。

它……果真找到自己了。

祝余收回视线,悄无声息擦净手上血沫,浅笑喊来炕上的银发小人儿,“阿乐,今日娘亲教你写自己的名字。”

“来了阿娘。”小孩跟在她身边经历太多,性子较一般孩子早熟些,下地也是慢条斯理的,走过来步子不急不缓。

可惜那头银发实在耀眼,再如何沉静也像只毛茸茸的雪兽。

祝余愈看愈觉得她可爱,愈觉得可爱心口便愈发酸涩,悄悄缓了一口气,等她过到自己跟前才一把将小人儿抱进怀里轻揉她发丝,声音温柔,“就叫……祝卿安,要这般写……”

她拿着烧剩的木炭一笔一划示范。

小屋地上已经没有多少干净之处,这些天被用以练字,大多都被炭粉糊得灰黑,写过擦,擦过写,层层叠叠,最后只剩下那个承载着祝余所有牵挂的名字。

——祝卿安。

此后漫漫流年,惟愿卿安。

祝卿安只是抬头用额间蹭蹭祝余下巴,清粼粼的眼神落在她日渐红润的面上,“阿娘,您的病是要好了吗?”

“您近来咳的少了,瞧起来也比之前精神。”

她掰着手指头细数,最后偏头来弯眼,露出个稚气的笑,抱紧了祝余的脖颈,“阿娘要是好全,日后就不用再那般痛苦了。”

她所过的短暂年岁里,也曾得过几次风寒,深知那滋味不好受,于是推及娘亲身上,总是心疼,这会娘亲终于好了,她实在高兴。

好了吗?

祝余勉力笑笑没答,只是继续教她。

大雪又下了三日,在第四日——正月初一之际,彻底停了。

时和岁稔,瑞雪兆丰年。如此大雪,又在岁旦停下,想必来年定是丰收之年,各家各户都高兴出门来迎春,互相贺喜。城主府也摆开宴席,请各方入座辞暮迎新。

燕山城终于脱出半月来沉寂的死气,重新活络起来,真似早春抽芽,生机自雪下勃发,峥嵘地长出满城欢声笑语。

好一派阖家欢愉的热闹景象。

祝余死了,死在祝卿安八岁那年深冬,大年三十晚。

死得悄无声息。

祝卿安守了阿娘一夜,双膝都跪得僵硬,她还牵着娘亲的手,脖子上是祝余留给她的一小块温润的红玉,阿娘让她妥帖戴好,永远不要摘下来。

她神情有些迷茫,静默了许久,才起身爬到炕上,昨夜烧的柴火还剩点余温,让娘亲身上好似也染了点暖意,她窝进阿娘怀里,像往常一般握住祝余的一根指头。

“阿娘,我腿疼。”她小小声抱怨道。

没有想象中娘亲抱过自己揉腿的画面出现。

“阿娘?”

屋里静静的。

祝卿安撑起身子,疑惑地摸了摸娘亲微冷的脸,有些僵硬,按下去没能像平日那般回弹。

“阿娘你困了吗?”她喃喃自语,又躺了回去。

“阿乐也困了,要和阿娘一起睡。”

耳边再没熟悉的呼吸声,唯有未熄的柴火时不时弹起点裂响。

祝卿安躺得有点冷,她抱了抱祝余,自顾自道,“阿娘,柴火好像快用完了……”

“……”

屋外是新年伊始的欢庆,白雪上铺天的红火。

“阿娘,外头好热闹啊,我听见了炮竹声。”

“……”

屋里依旧冷清,仿佛被大雪掩埋。

“阿娘,雪停了。”

“阿娘……”

一地缟素。

祝余的死讯对旁人而言无足轻重,短暂在人们心口轻滑过,留下些唏嘘,就被雪停与新春的喜悦冲淡,不消四五日便再没有人提起。

像弹去衣角一点微尘,没有谁会在意。

不然该如何呢?非亲非故一个女人,活着时是谈资,死了好像也不会对燕山百姓有什么影响,或许日后提起只会剩一句,

可惜了死得太早,就剩下个孤苦伶仃的孩子。

“这孩子可真是命苦,这么小没了娘以后可怎么办啊?”

“说不定会有哪家人愿意收留她。”

“说什么晦气话呢,雪灾那事你忘了……”

“走走走,别说了,那孩子过来了。”

人群喧闹止在银发孩童的跟前,大家都默契地绕过她行走,不愿给自己的新年沾上死气。

“节哀……”倒还有一人说了点温情的话,是燕山城的城主。

一位面容和善的女人,为官清正,十分体恤民情,不然也不会收下流浪而来的祝余母女,如今也是念着祝卿安年纪尚小,帮忙将祝余下了葬。

不风光,也算不上体面,简陋拿布一裹,放进棺木里,便在城外随意找了处地方埋下,好歹是入土为安。

祝卿安料想自己应当是要难过的,可直到祝余下葬后,她都没能找到阿娘离去的实感。

阿娘……死了?

怎么会呢?

她抱腿蹲在阿娘墓前,失神看着竖在土堆上的小木碑,咂摸不到什么情绪来。

怎么会,阿娘那天夜里分明还温柔同自己讲着故事。

祝卿安沉默如一朵瑟缩的蘑菇,死死扎根在埋葬娘亲的土里。

怎么会?

她蹲了许久,终于在眼前阵阵发黑时慢腾腾想起娘亲留下的嘱托。

好像……是叫她去一处叫上清宗的地方。

祝卿安有些艰难地回想,可脑中关于娘亲的记忆却愈发模糊,唯有点只言片语能捡起来,凑不成完整字句。

宛若有人在她心口蒙了层纱,雾蒙蒙的,隔去了她所遭苦痛。

倒像是种保护。

“祝卿安?”城主找到了她,“你阿娘同我拜托过后事。”

“明日你便顺道跟着出城的商队,启程去上清宗吧。”

于是她就这样坐上商队颠簸的马车,孤身一人出了北原。

远处连绵山峰脱了雪衣,露出大片大片青黛之色,山腰处还轻飘飘缀了段凄清云雾。

祝卿安沉闷的心口好像突然被这云雾破了道口子,冷风倒灌而入,激得她全身颤抖起来。

鬓角隐隐有些蜿蜒凉意滑落。

祝卿安恍然抬手摸了摸,手心冰润。

她哭得也是这般悄无声息。

同娘亲的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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