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傻了?”
耳旁忽地传来一声轻笑,梁悦宜的心瞬间漏跳半拍,有种莫名的心虚感蔓延过全身,江芷笑眯眯地望着她。
梁悦宜瞪着她,嘟囔道:“我要是得心脏病,那肯定有你一份!”
“下次一定不吓你了,我保证。”江芷亲热地搂住她,一同看向香樟树下的那道修长的身影。
江芷忍不住啧啧两声,感慨道:“这么一看,大哥这长相、这身形、这气质,绝对秒杀娱乐圈那些小鲜肉。”
梁悦宜的睫毛轻颤,视线没再继续往那处望去,扫了一圈,四下无人,她问:“小霖呢?又跑哪儿了?”
“在后面的抄经堂抄经书呢。”江芷说,她指了指大雄宝殿一侧后方的方向,“刚到庙里,就去了。他也就这个时候才能安静下来。”
梁悦宜默然不语。
她从认识江知霖那会儿起,见过他沉迷于各种各样的兴趣爱好,跆拳道、网球、滑板,就连篮球他现在也不打了,顶多就是多看几场NBA。
但这么多年,唯一坚持下来的爱好似乎就是这个抄经书。
梁悦宜剥开石栏上疯长的野草,轻声问道:“我听说筱姝阿姨信佛。”
“是啊,婶婶信佛,我听爷爷说过,婶婶以前每年都会在这里当义工,捐香火钱,当年还出资给这座寺庙作修缮款,不过这事儿现在应该交给大哥在做。”江芷努努嘴。
梁悦宜顺着视线看去,百年老香樟树下,江阅川面含一抹极淡的笑容,与一位身穿黄色僧服的僧人低声交谈。
两人似乎相识,僧人从宽大的僧服袖中取出一枚香囊,递给他。
江阅川接过后,双手合十,微微鞠躬,目送僧人渐渐远去。
落日缓缓下坠,淡青色的天空逐渐转暗,一点点侵蚀那片橘色海洋。
傍晚的微风轻轻送来,树梢稍稍拂动,眉眼松动。
梁悦宜轻声细语:“不过这里,真的是一个能让人心静下来的地方。”
天气彻底暗下来,江知霖开车带他们回江家老宅吃晚饭。
往年若是结束得晚,他们偶尔会宿在老宅,这里的空房间很多,江二叔也会帮他们安排妥当。
宴席照例摆在空旷的院落,在隔壁的宅子多摆了几桌宴请关系交好的街坊邻居。
小镇民风淳朴,走过路过碰到,都会互相打招呼。
梁悦宜下车,看见一个中年女人在江阅川打招呼,语气熟稔,操着一口地道的小镇方言。
“他问的是什么?”梁悦宜听不懂,小声地问江芷。
江芷也没听懂,她从没在小镇上生活过,听力水平和梁悦宜半斤八两。
去问江知霖,他更不知道,一问三不知。
三个人就这么傻乎乎地站着,见人看过来,礼貌得体地笑笑。
江阅川同街坊打完招呼,过来主动给她们答疑解惑:“他问我们是不是刚从外面回来?有没有去看街头的戏剧,现在这个点,刚好开场。”
江知霖主动报名:“那吃完我要去逛逛,待着也是无聊。”
梁悦宜没立刻答应,说要看情况。
老宅有人出门喊他们吃饭。
江知霖飞快地跨过门槛,一溜烟消失在后堂,江芷快步走在后面,还不忘回头催促。
梁悦宜嘴上应着,依旧慢吞吞地跟着,眼睁睁地看着前面两人瞬间无影无踪。
江阅川落后一步,走在她的身侧。
两人一同跨进门槛,江阅川唤了声她的名字:“悦宜。”
梁悦宜蓦地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他站在门槛前,屋檐下悬着两只红色灯笼,光影煌煌,流苏晃动,一双狭长的黑眸像漾开了一束温柔。
下一秒,江阅川伸手递过来。
手掌心上静静地躺着一枚平安符香囊,方形的红色香囊中央绣着平安两字,再无其他装饰。
梁悦宜不解地看他:“阅川哥哥?”
“清缘法师请的平安符,拿好了。”江阅川开口道。
见她不动,他拉过她的手,掌心摊开,把香囊放到她的手上。
她的手冰凉,冷得通红。
江阅川垂眸看着她,她错愕仰着脑袋,脸上的鼻头红红的,像兔子一样。
他没说什么,只抽回手,叮嘱道:“以后出门把手套戴上。你的围巾在车里,吃完饭跟我过去拿。”
梁悦宜整个人处于蒙的状态,听到他的话愣愣地点头,而后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走进老宅。
她紧紧地捏着掌心的物件,低垂眼帘。
地上的影子相交,走得快了,两道影子像是互相依偎。后退一步,影子彻底分开,毫无干系。
——
高三生在元宵之前提前开了学。
开学前两天是江知霖赶寒假作业的ddl,借了梁悦宜的一部分作业,边参考边自己写,没日没夜通宵赶,终于顺利开学交上了作业。
开学伊始,一中的头条新闻变成了年级前十学霸杨皓在高考前夕突然转校。
据杨皓班上的同学透露,他们班主任对外宣布的原因是,杨皓家里遭遇特殊情况,迫不得不转学到其他学校,以便更好地照顾到家里。
高三生艰苦奋斗这么些天,好不容易有瓜能吃,自然不能放过各种揣测。
有人说是因为杨皓得罪了一中的国际生校霸,也有人说杨皓是被别的学校高价挖走,还有传闻杨皓是因为申请了国外名校的offer,转校是他在准备名校的材料和考试……
传闻传播得沸沸扬扬,最后一通广播站的播报终结杨皓身上的种种传闻。
全校哗然,跌破学霸滤镜,好长一段时间连高一高二都在谈论某个学霸表里不一。
而那个擅自使用广播站的罪魁祸首自然少不了一顿骂,还被找了家长在办公室教育一通。
梁悦宜战战兢兢地蹲在办公室门口。
事情因她而起,江知霖是因为给她出气才干的事,好歹要同他一起担责。
办公室的门开了,江知霖的班主任和家长从里面出来,江知霖垂头丧气跟在后面。
“等回去后,我会好好同他谈一谈,麻烦李老师这阵子操心了。”江阅川客气地同班主任说。
江知霖冲她眨眨眼,一脸轻松的模样,转脸又装成一副沉重苦闷后悔。
梁悦宜略微松口气。
江阅川垂眸看着眼皮底下交换视线的两人,边往外走边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们俩好好准备高考,不要被其他事分心。”
难得见到他这么好说话,两个小的卖乖连连点头,尤其江知霖忙保证不再惹事。
距离高考不到一个月,高三生进入全力冲刺阶段,梁悦宜开始过上一种“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状态。
四点五十闹铃一响,她立马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洗脸刷牙,五点准时坐在小书房里开始刷新一波的题。
一过三四月,天色早得越来越快,原本灰黑色的天空,被一块巨大的橡皮擦渐渐擦拭出原本的颜色。
她掀开香格拉里帘,初晨光色透进来,稍稍推开一扇窗,清晨空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梁悦宜的视线不经意落在楼下的庭院,目之所及是一棵移植过来的白重瓣山茶花,草坪上落了一地的白雪皑皑。
一道身影走进庭院,梁悦宜眸色微动,稍探出身张望,却被来人抓个正着。
江阅川套着一身黑色运动外套,耳边挂着白色耳机,正从外面跑步回来,漫不经心地随意扫视,发现二楼小书房推开了窗户,白色的香格拉里帘微微晃动,像被风轻拂过。
他收回视线,摘下耳机大步走进别墅里。
梁悦宜重新站起身,蹑手蹑脚透过窗户望出去,只有一朵如雪纯洁的白玉丹悄无声息落在绿色草坪上。
时间尚早,时针堪堪不过滑过六点,梁悦宜放松地伸了伸懒腰,继续埋头刷题。
整个书房阒然无声,笔尖沙沙沙顺畅地划过印满数字的纸上,思绪徜徉在题海里慢慢地沉下去沉下去。
叩门声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份心绪平衡,梁悦宜心想是家里的阿姨。
陈妈走了后,江老爷子重新找了一个阿姨,专门照顾她和江知霖的起居生活。
这个淑琴阿姨很勤快,手脚也麻利,梁悦宜对她颇有好感。
她合上试卷,走过去开门口,却不是她以为的淑琴阿姨。
“几点起的?”江阅川淡淡地笑着问。
他重新换了身衣服,衬衫西服,手里端着一个木质餐盘,上面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番茄牛腩面,面上卧一颗溏心荷包蛋,白色蛋白边缘镶了一圈金边。
这似乎有些眼熟。
梁悦宜眨眨眼,顺手接过那碗面,边往里走边说:“五点多起的,睡不着就过来刷会儿题。”
她放下东西,望向门口:“阅川哥哥你吃了吗?”
江阅川抱着胳膊站在门外,摇头轻笑了下说:“还没。”
“先生,咖啡已经泡好了。”淑琴阿姨出现在书房外,“您几点起的?我明天提前安排好早餐。”
江阅川摆摆手,转身走向楼梯说:“不用管我,阿姨你按原来的时间帮家里准备,尤其是他们俩,这段时间还得麻烦你多费点心……”
声音渐渐远去,梁悦宜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书房重新回归静谧。
她舀了口热汤,眼神微微一凝,味道和寒假前一晚的那碗面一模一样。
梁悦宜顷刻间抬头,直直地看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