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边县时夜已经深了,江锦年不得不决定先安置下来,再作安排。
一个客栈前亮着的红灯笼在黑夜里非常显眼,两人让车夫停在门口,随即下车走了进去。
小二突然从破旧的柜台下探出头来,一看有人来,急忙招呼道。
“两位客官,住店还是吃饭啊?”
“住店。”
“那需要几间房呢?”
江锦年四周打量着这个客栈,除了他们几个别的一个人影也没见到。一楼空间不大,只摆了四张方形桌椅和柜台便无剩多少空间了,陈设简陋,比正阳城内的客栈差多了。
“先开一间吧。”
宋承辙忍不住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江锦年则一脸平静地掏出钱币放在了柜台上。
“别想太多,万一你又像那样英勇独闯寨子结果中了人家的计怎么办,所以还是我们俩在一块儿能互相照应着。”
“我还以为你被他们捉去了,要不然我回宫不好交差。”
江锦年听闻冷哼道。
“你要是不擅作主张,提前告诉我我们被下毒了,还能有此事?”
“我提示你了啊。”宋承辙显得很是无奈。
“你提示什么了,我快喝的时候你才阻止!”
“你在车上熟睡时我没叫醒你,还有你坐在我对面的时候。”
“车子停在驿站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宋承辙微微点了点头,看着江锦年那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徐徐说道。
“不叫醒你是因为我察觉到驿站附近有人埋伏,你并无武功傍身,待在车里相对会安全些,没想到后面你竟然进了驿站,而且后面那次,我是用眼神提示的,我觉得你应该能读懂。”
江锦年突然想到自己坐到他对面后,他先是抬眼跟自己对视了一下,又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和茶水,这难道就是他所谓的眼神提示?
江锦年想到这些怒极反笑。
“外面很冷的,你总不能让我一直待在车厢里吧,而且幸亏我醒了,进了驿站,要不然我就在那日夜里和他们一起惨死了!”
见宋承辙一幅很是无辜的样子,江锦年不禁越说越气,看到小二有些尴尬、不知所措的样子,发觉自己语气中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便试着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
“那你为何一开始就不告诉你的手下?”
“他们大部分只是君上暂时调配给我的,我并不相信他们,只有一个才是一直跟随我的手下。”
江锦年彻底无语,不愿再与他继续说下去,怕自己会因他气得吐血,便让小二拿着钥匙赶紧带着上楼了。
宋承辙好似并没有察觉到江锦年的微愠,边上楼梯边说道。
“知道被下毒后你应随我一起假意中毒,我们便可趁机轻松解决掉那些人,也就不必深入他们的老巢,可你竟然率先跑了出去,如果知道你并未被抓住,其实我可以自己逃脱的。”
江锦年顿住脚步,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好啊好啊,那最后还不是本公子救的你,我还白白浪费了一只凤毛箭呢,对,为了寻你我的玉佩都进了他们的口袋。”
宋承辙听闻突然又话锋一转。
“不过,还是多谢。”
江锦年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类的软话,刚想趁机摆一下得意的架子,说看在他竟然有良心的份上本公子便原谅他的鲁莽说辞,可话都到嘴边了,结果宋承辙绕过他径直地上了楼,再一次留下不知所措的江锦年。
其实宋承辙真的是生平第一次说这类的话,将话吐出嘴后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只想着暂时逃避江锦年的目光。
来到屋子之后,发现宋承辙给自己留下了床,自己则在床附近打了张地铺,抱着胳膊,闭着眼仰躺在上面。
江锦年刚躺上床榻没一会儿,便没架住汹涌的困意睡着了。
中途隐约感到有冰凉滑滑的东西在自己身上爬,江锦年第一反应还以为宋承辙在恶作剧,可脑子稍稍清晰之后,突觉宋承辙一个老古板,怎么会使这样的把戏。
江锦年连忙睁开眼睛,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可屋子里黑灯瞎火,眼睛还没适应这份黑暗,只能趁着月色渐渐看清了眼前这一幕。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直冲脑顶,大脑轰得一声,让他呆住了——
只见一条黑褐色的毒蛇正在自己的身上蠕动着,在月光的衬托下,它的鳞片闪闪发亮,头部正昂起寻找猎物。
江锦年被吓住了,大气不敢喘一个,眼神急忙去寻宋承辙,还没看到他就被险些吓晕过去。
原来地上还有几只毒蛇在活动着,看到这一幕,江锦年心里是又恐惧又恶心,不知现下该如何逃离这里。
趴在他身上的毒蛇仿佛感知到他略微紧张的气息,在他的面前“嘶嘶”地吐着信子。
江锦年都快要被这种感觉吓得窒息了,中了这蛇毒肯定必死无疑啊,还不如晕了呢,最起码看不见眼前这一幕,什么也不知道。
蛇好似确定了近在咫尺的这个猎物,越发仰起头部,作攻击之势。
江锦年的血液好像在这一瞬间凝滞住了,全身都溢出了冷汗。
突然宋承辙那边有了动静,黑暗中他的身影在屋堂中晃着,地上的蛇察觉有动静,纷纷朝他的位置快速地移动,连自己身上的这条蛇都被宋承辙吸引了过去。
江锦年松了口气,连忙翻身坐起,压低声音。
“宋小将军,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宋承辙并未回答他,江锦年只听闻有剑挥舞的声音,随后便一片寂静。
江锦年以为他出了什么事,立马将床边的蜡点着。
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
宋承辙执着剑站在角落里,如鬼魅一般,吓得江锦年的心都差点跳出来。
“喂,你吓死我了,能不能说句话啊倒是!”
宋承辙淡定地拿起绢布,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开始细心地擦起寒芒剑上的血迹,随后将剑收了起来。
江锦年再顺着视线看向地上,现场很是血腥,每个蛇都被砍成了两半,有的蛇尾还在抽搐着,墙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江锦年没想到在黑暗的环境下,宋承辙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弄死这些难搞的毒蛇。
不愧是人人望而生畏的宋将军!
等等,他现在的淡定不会又是装的吧!
江锦年赶忙坐到他旁边的凳子上询问。
“哎,宋小将军,这毒蛇没伤害到你吧,倘若咬到了你,你可赶紧得告诉我啊。”
“没有。”
“真的假的?”
“真的。”
江锦年瞧着他一脸的严肃,反而想着他惯会装作无事的样子。
“你不会又是装的吧?”
宋承辙略微疲惫的神态透出了一丝不耐烦,转过头对视着江锦年的眼睛。
“以前是必须要装作若无其事,而现在,是真的无事。”
江锦年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在烛火的映照下,宋承辙看自己的的眼神似乎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忽地,外面有一阵子动静,好似有人从楼上坠下了地。
“谁?”
宋承辙警惕道,倏地站起身来到窗前打开窗户,江锦年也随即探头向外看去。
只见一黑影正一瘸一拐地往街道远处跑去。
“喂,别跑!”
宋承辙二话不说,没待江锦年叫住那人,提着剑就从窗户跳了下去。
江锦年也急忙下了楼跟着追了出去,跟着宋承辙跑得气喘吁吁,他跑得太快了,远远地就将江锦年甩在后面。
就在江锦年追不动了停下来拄着腿低着头休息时,宋承辙将人拎到了江锦年的面前。
这不是高虎的手下吗,放箭射死巴爷的那个无名小卒!
寨子里的人不都全部被清剿完了吗,怎么会?
难道这人是个漏网之鱼?
“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人毫不在乎江锦年的问话,看向他处。
宋承辙立马抽出剑抵在这人的脖子上。
此人的慌张只出现了一瞬,好似视死如归般地倔强着。
“叫什么名字?”
“李晓。”
“蛇是你放的吧,找我们报仇来了?”
“没错!”
李晓凶狠地瞪着江锦年,眼神中充满了怒意,恨不得将他碾碎。
江锦年稍稍弯下身子,冲着跪着的李晓冷笑道。
“高虎乃是叛军首领,自当该死,至于你,也是叛军,理应被抓去处死,不会有人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去解救你这个叛军,真没想到你竟然逃了出来,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江锦年的气势吓到了李晓,让他一下子慌了神,力气陡然大了起来,宋承辙不得不强压着他,他不知从哪儿摸来一把匕首,横手扫去。
让面前一时没有防备的江锦年中了刀,胳膊被划了一道口子。
鲜血立马从伤口中涌出来,顺着胳膊流下。
李晓瞅准这一时机,挣开宋承辙,翻身闪到一旁,随后冲他们阴冷地笑着。
“我在这把匕首上加了点料,你们猜猜会是什么?”
随即借着夜色疾跑,消失在了黑暗里。
宋承辙本想去追他,但一听此人的话,便知道这把匕首肯定被抹上了蛇毒。
此时最重要的就是江锦年的命!顾不得其他了。
宋承辙连忙将自己衣服的下摆撕出一个布条,扎在江锦年胳膊的伤口上方,往外挤血。
很快,江锦年就感觉全身已经开始麻木,四肢使不上力气,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看着逐渐消失的李晓,江锦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一不小心就中了此人的奸计,但自己肯定这次是抓不到他了。
他肯定是事先趴在窗户外,见自己放的毒蛇并没有起到作用,跳下楼时故意闹出动静,好近距离地杀掉自己。
江锦年渐渐的意识开始丧失,混沌中江锦年感觉有人似乎背着他在疯狂的奔跑,他想不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想睁开眼睛去看一眼,奈何拼尽全力也抬不起沉重的眼皮。
耳朵此刻正在蜂鸣着,但隐约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声音似远似近……
“江阴,江阴……别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