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风站在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落地窗前,透过窗户,看到顾以安的车,慢慢消失在视野深处。
一个模式固定、情节套路可谓批量生产的古言剧本,没想到居然点爆了娱乐圈,他几乎没有费心地为顾以安买热搜,关键词条自动地冲上热搜榜单,一直居高不下。
周瑾风本想着只是先让顾以安露个面,再慢慢地培养他。
如今看来,好像可以省略很多步骤。
对周瑾风来说,一切能为公司创造利润的,他必须紧紧抓住,并将这利润最大化。
尤其是文化传播、影视剧生产这块儿,演员要优中选优,不仅外貌体型要是人中龙凤,演技功底也须胜人三分。
最重要的条件还是年轻!
越是年轻,试错成本越低。凡是在美艺传媒签约并出道一年之后,毫无水花的,基本上都会被辞退。
世界本是如此残酷,公司不是慈善机构,只有有价值的,才会被留下。
正当周瑾风沉思时,一双冰凉的手,轻轻地覆盖住他的眼皮。
“哇,哥哥,你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周小北捂住周瑾风的眼睛,身体贴在他后背。
“没想啥。”周瑾风无奈又宠溺地手指捻了一下周小北洁白的额头,“周小北同学,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周小北装作欲哭的模样,张大星星眼,撒娇道:“哇,哥哥嫌弃我了!”
周瑾风:“……没有,我可没说过。”
今天的周小北穿着一套橘色的卫衣连衫,印有西瓜图案,显得他更萌更可爱。
眼看到下班时间,周瑾风关掉笔记本电脑,看向周小北:“走,哥带你吃饭去。”
周小北嘻嘻地笑着:“go,go,哥哥,我想吃海鲜大餐!”
周瑾风从地下车库开出一辆保时捷,周小北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在豪车遍布的北都市中心,保时捷也算是司空见惯了。
经过CBD商业楼时,巨大的广告牌循环播放超大音量的音乐,引得周小北打开车窗,探头望去。
他自小对音乐敏感,哪怕是静寂黑夜中的一点点乐曲声,他都能听出来。
周瑾风见周小北痴痴地望着窗外,好奇地问:“在看什么,这么出神?”并强制用手,把周小北的脖子从窗外掰回来,“别把头伸出去,不安全。”
在北都市这么残酷无情又精彩纷呈的城市,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人流最多,汇聚当下的潮流、时尚热点。
周小北眼神直直盯着广告上的人,喃喃道:“哥哥,这人是刚出道的新歌手,叫詹离,我买了他的专辑听,还不错。”
对于娱乐圈的事,周瑾风当然尽收所有的风吹草动。
詹离,他知道,是浪腾文娱最新捧出来的流行歌手,最近很火,专辑刚出首日,就售罄一空。
周瑾风注意到周小北羡慕的眼神,明亮的眼睛里尽是落寞的光。
他知道,周小北的梦想,就是能像詹离这般,站在万人中央,站在被人群簇拥的舞台上,尽情地唱歌。
可……
周瑾风伸出手,轻抚周小北的脑袋。周小北温柔得像一只软萌的松鼠,笑着对周瑾风说:“哥哥,我没事,反正条条大路通罗马,我又不是非得唱歌不行。”
明明弟弟是笑着的,可还是能感觉到他不开心。
从小到大,周小北总是这般温柔乖巧地陪在周瑾风身旁,开朗乐观,没有同龄孩子的吵闹。
他唯一的喜好是听歌,到后来,喜欢唱歌。
每当看到周小北一个人默默地戴上耳机,在空旷的房间里,孤独地听歌时,一种强烈的怜爱和愧疚感,油然而生。
周小北是柔软的小白兔,周瑾风想自己要好好保护他。
那,难道也要因为这种保护,而扼杀他的梦想吗?
周瑾风望着坐在副驾驶的周小北落寞的脸,生平第一次对之前的想法产生了动摇。
或许,让他试试,也未尝不可。
像顾以安那般无背景之人,都能凭借自己的实力,出圈大火。
那周小北为何不行,他的歌声清澈干净得如听天籁,肯定有人喜欢。
至于不喜欢的、故意黑的、泼脏水的……这些在娱乐圈见怪不怪的手段,他到时候,自然有方法对付。
想毕,周瑾风的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他的手握住周小北的手,亲切而又微笑地对他说:“小北,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
被誉为北都市巴比伦公园的白府,已经撤下了举行葬礼时的重重白帷幔,恢复一如往常的宁静。
夏日的阳光,给空旷的白府花园,铺上金色的光辉,蝴蝶在花园中浪漫飞舞,树木葱郁,花香四溢。
喷水池换上了干净的水,一望无际的草坪,平整舒适,每个房间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每位佣人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各尽其责。
管家段温洵身穿黑色长袖衫,脚上是黑色皮鞋,头顶一副黑色高帽,他拖着行李箱,扣响了白晗房间的门。
“晗少爷,这是我的辞职信。”段温洵恭敬地双手将牛皮火漆信封,轻轻放在白晗的桌子上。
白晗面不改色地打开信封,看完信,内容简洁明了,意思是“告老还乡”。他将信放下,背对着段温洵,脸色让人捉摸不透。
段温洵佝偻身躯,畏葸地等待白晗的回复。
四十载的工作岁月,几乎贯穿了白家两代人,从白晗的爷爷白承礼,到父亲白承宗,满头银发和愈发衰老的身体,使得他意识到,自己的确需要退休了。
半晌,白晗终于发话:“段叔,你是回老家修养吧?”
“是。”段温洵面色沉静,“但是我不会立马回老家,我还得先去别的地方。”
白晗眼放寒芒,盯得段温洵头愈发低:“你老家,在哪里?”
“无忧镇,离北都市600公里外。”段温洵如实说。
白晗看着眼前的老管家,心里纷繁复杂。一方面,段温洵的确老了,在白家服务这么多年,是到退休的时候了。
可另外一方面,他总感觉,父亲的死,掺杂着他想不透的原因,他还需要段温洵在旁询问细节。
思索片刻后,他有了决定,对段温洵说:“段叔,我代表我父亲和爷爷感谢这些年,你对白家的付出,你养老的费用,我们白家不会亏待你。”
段温洵舒了一口气。
“不过,你一个月后才能走,我有些事还想问你。”白晗徐徐地又加了条件。
“是,晗少爷。”
说罢,段温洵重重地跪在地上,肿胀发红的眼睛,隐没在帽子下。
他八岁那年第一次被白承礼拉着手,他因受宠若惊下意识地下跪。
现在,在他离开之日,他跪在白晗面前,跪谢白府对他的信任,同时也告别承载他青春岁月的地方。
白晗的桌子上放着两份资料,一份是父亲白承宗死前的病历和检查报告,另外一份是火化协议书。
从病历来看,父亲一年前便开始身体不舒服,但大都是肠胃消化不良、伤风感冒的小病,不至于引起重疾。
半年前,父亲患上了抑郁症。
这是白晗没想到的,但病历上就是这般写。
一个纵横北都商界的白氏集团掌权人,怎么也不能和抑郁症扯上关系。
白晗百思不得其解。
两周前,父亲惊悸、多梦,一个晚上经常只能睡两个小时,身体暴瘦,吃不进去任何东西。
然后死亡原因如苏常远说的那样是“急性脑出血,动脉管破裂,失血过多而死。”
从伤风感冒到抑郁症到急性脑出血,病情一步一步加重,最后死亡。
白晗紧皱眉头,仍然是疑团丛丛。他又手拿火化协议书,比照上面的字迹,行云流水的草书,的确是父亲的亲签。
难道父亲是真的自愿火化?
他再次细细地查看笔迹,字迹苍劲有力,下笔力透纸背。
如果这个是父亲病重的时候签的,字迹不会这般有力道。或者是很早的时候,正如母亲所说,死后的愿望便是回归大海,所以早早地签了协议书。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模仿父亲的笔迹,代签。
母亲叶惜蓝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进来,她头发挽起,乌黑的发丝,柔顺地贴着头皮,湖蓝色的旗袍,尽显淡雅。
她面色温和,对白晗说:“小晗,我给你做的,喝喝看。”
白晗端起汤羹,丝滑而冰凉的银耳,缓慢地释放去热的魅力,清香的莲子,让人神清气爽。
五叔白存志告诉他,父亲当天死亡,第二天就火化,全程的主持和参与者,是母亲叶惜蓝。
叶惜蓝面色温和地倚靠窗户站立,她极瘦极薄的身体,仿佛风中飘摇的芦苇。
白晗回想起小时候,父亲和母亲,从未睡在一张床上,而是住在不同的屋子里。餐桌前,母亲基本上沉默,不说话,柔顺地低头吃饭。
父亲面色冷厉,不停地用电脑处理工作。
饭后,父亲处理工作结束后,会高兴地陪着自己玩,而母亲,独自回到阁楼,关上了门。
白晗是白承宗的掌上明珠,在任何一个场合,只要适合带白晗出门,他一定会带上他。
只有在面对白晗时,白承宗才会笑,完全褪去冷酷。
白承宗温柔地抚摸白晗的脑袋,将他如珍珠般,呵护在手心里。
白承宗向外界宣称白晗是他的独子。
外界的人自然不敢违拗白承宗的意思,慢慢的,大家都以为白晗是白家独一无二的少爷。
但白晗知道,家里还有一个哥哥,被藏在角落里。
……
思绪如琴弦越拉越远,白晗站起身,终于问了他一直想要问的问题:“妈,火化真的是父亲的意思吗?”
叶惜蓝面色不改:“是,是他的意思。”
白晗无法从母亲毫无波澜的脸上,看到任何情绪波动。
叶惜蓝忽然身子前倾,似乎要摔倒,白晗扶住她。
叶惜蓝捏住白晗的手:“小晗,你也认为我在说谎吗?”
白晗长睫哀愁地合上。
他不完全相信母亲说的是实话。
可,她究竟是自己的母亲。
一阵微风阖动,叶惜蓝的眼泪落在蓝色旗袍上,瘦弱的肩,不停地颤抖。
“妈,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白晗安慰她,但自己也说不上来隐藏在雾里的东西。
难道,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没有什么人为,一切都是顺其自然。
叶惜蓝委屈得眼睛都哭红了,她伏在白晗的胸前,呜咽道:“儿子,要是你也不相信我,那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如果你怀疑是我杀了你父亲,我会下去陪他的。”
白晗听了,心脏简直要炸裂开来,他抱住母亲:“妈,白家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不要说胡话。”
他用纸巾轻轻擦拭母亲的泪水:“妈,我可能想得太多了,毕竟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外,也不十分了解家里。”
叶惜蓝垂泪,语气温顺:“小晗,你回来就好。”
叶惜蓝一时头晕,说是要去休息,白晗一路扶着她回房间。
母亲的阁楼是中式的,花草成群,清静幽香。她的房间摆满了各种诗词歌赋类的古典书籍,文房四宝皆全,空气中还氤氲着墨水的清香。
白晗将母亲小心翼翼地扶到床上休息。经过客厅,看到母亲写的书法作品,一个赫然的“无”映入眼帘。
经年没有回家,他惊讶于家里的格局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一只蓝色蝴蝶,朝他飞过来,他跟着蝴蝶,来到西庭院,院里种满樱花树,不过,花瓣大都数已经落地,碾化为尘。
他突然想起那天在樱花树下碰见的男子。
他与他,对视了好久。
眼光落在彼此身上,沉默无言。
后来,那个人轻轻颔首,离开了。
站立片刻后,白晗又回到房间,他站在在窗前,半拉开窗帘,日光落在他身上。
眼前浮现母亲的哀容,他微微叹息。
终于,他将病历报告和火化协议书,放在抽屉里。
或许的确是自己想多了。
或许,一切是自然而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