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给梅行衣办的这场接风宴很热闹,该来的人都在场,大部分都是跟陈家有关系的旧人。
每个人见了梅行衣都说她跟她娘长得像,语气熟稔得好像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一样,只是丝毫不提苏烈的事情。
梅行衣在人群里应对自如,她生性喜欢清净的地方,但是热闹的场景也能应付一二,所以现场的气氛还算和谐很多。
更何况这些天跟苏青相处下来,对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告诉过她,所以认人的时候还算清楚。
对于当年的事情梅行衣并没有多大的印象,她也不想深究。
前尘往事对她来说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她听那些事情的时候更多就像在听别人的事情。
陌生感让她心里并没有过大的情绪起伏,反而能安慰好抱着她痛哭哽咽的奚大娘。
姐妹俩的眼神在人群里若有若无的碰上,苏青冲她微微点头致意,梅行衣于是也冲她遥遥敬酒,以示谢意。
苏青抹了把脑袋上的汗水,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能落地了。
为这场接风宴她可没少忙活,又是托人打听当年的事情整理出脉络,又是找云潇帮忙探梅行衣的口风,私底下也没少感谢人家。
云潇是跟苏青换过消息以后才去问的梅行衣,苏青犹豫半天,最后还是在几个人的威逼利诱之下把消息全部交代出来。
又嘱咐他们几个人千万不要往外说,毕竟这事情又不光彩。
“不会往外说的,”云潇跟她保证,又催促她,“别耽误时间,快说。”
苏青还是有点犹豫,深吸一口气才谨慎道:“其实...其实就我知道的,姐姐当年是跟奚衡出去玩才会出事的,那天晚上下大雨,耽误了一夜,第二天...第二天就找不到姐姐了,他们都说那天晚上河水湍急,姐姐是被河水冲走了...”
那条河流云潇他们几个人去看过,确实是地势险峻,那天晚上下的暴雨导致河水上涨,几岁的小孩子肯定是抵不住那些激流的,这个猜测倒也在情理之中。
“那奚衡呢?”段青岚追着问她,“他是怎么活下去的?”
“你认识他?”苏青有些吃惊,又在几个人目光聚集下把话题移回来,“奚大娘说,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晕在了岸边,对那天晚上的事情想不太起来,所以...所以也没有人再追究了。”
毕竟是两个小孩子,怪谁都怪不到他头上来,陈乐盈当年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她只怨自己做母亲失责,没能护好自己的女儿。
所以当奚大娘带着孩子过来请罪的时候,陈乐盈只是把她扶起来,摇头劝道:“大娘,我不怪你们,我谁也不怪,天意难测,是我的命不好,我嫁错了人,连累这个女儿跟着我受苦。”
“不是,不是,”小奚衡跪在地上,连连向她磕头,“伯母,都是我要令令跟我出去玩的,都是我的错,你罚我吧,你罚我吧...”
陈乐盈没有罚他,只是抱着他,很温柔的抚摸他的脑袋,一下又一下,湿冷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到孩子的衣领里。
恍惚中这抱着的好像就是她的令令,她的女儿,她还在自己的身边,会乖乖地喊着娘亲。
于是从那天起,奚衡就心里立誓,只要一天没有找到苏令的尸体,他就一天不会放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无论如何,他都会把苏令带回她身边。
这也是他给陈乐盈的承诺。
“事情就是这样...”苏青说得这里也有点动容,“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只是逢年过节偶尔有几封家书寄回,这么多年来,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他遇上什么人,有没有找到姐姐,再后来,后来大娘也走了...”
陈乐盈走之后,苏府就彻底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小时候苏青不懂事,曾经问过苏烈有关于姐姐的事情,被苏烈情绪失控吼得再也不敢提这个名字。
以至于苏青多年后得知真相,连带着父母那辈的愧疚都一并背在肩上。
“对了,”苏青回头冲云潇嘱咐道,“接风宴的事情你不要说漏嘴,这是个惊喜,我...我觉得姐姐应该能高兴一点儿的。”
但是千算万算,世上总没有不透风的墙。
梅行衣生性沉稳,云潇不明不白的来问她的消息本身就很奇怪,两个人你来我往暗中较劲,最后云潇顶着压力把苏青的安排全部交代出去了。
看着梅行衣若有所思的表情,云潇大着胆子添了把火:“师姐,苏大小姐说这个接风宴是想让你高兴一下,她说,她说她安排很久才来让我问你的。”
云潇说完就溜了出去,刚出去就跟站在旁边听墙角记东西的段青岚撞了个正着,被段青岚一把抓着远离梅行衣的住处,有点揶揄她的意思:“跟师姐说漏嘴了?”
“反正迟早都要说的,”云潇没跟他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师兄没跟你一块来吗?”
“他说他身体不舒服,”段青岚把刚才记的东西收好,“不过我看师兄最近一直闷闷不乐的,好像总有心事的样子,不会是旧病复发吧?”
“哪有这么巧?”
虽然是这样说,云潇心里还是不免担心起来。
于是段青岚被她一把推走,让他先去把东西交给苏青,自己什么都顾不上就跑去找司晟,最后就连苏青来找她补充谈话的重点都险些没找到她的人在哪。
还是段青岚把她拉到一旁,嘱托道:“别找她了,她哄师兄高兴呢。”
苏青听完他的话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讶神色,她想司晟一个大男人,哪里来那么多的臭毛病。
自古以来,从来只听说男人哄女人,女人哄男人倒是头一回听,苏青心里就忽然有点看不起他。
但是云潇不这么想,师兄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人,那么自己哄哄他也没什么,而且这些天相处下来,司晟的情绪确实是不太对劲,他有时候总是会看着自己走神。
就比如现在。
云潇找准角度,一把将手里的石子打出去,看着石子在河面上激起浮白的浪花,好胜心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虽然说这种玩意儿她好像与生俱来就会玩,玩得也很好,不过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她打起来只剩下手生。
好不容易练好点,云潇回头就想招呼司晟,让他看自己的水漂打得怎么样,但是司晟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个上面。
好像比起来水漂,他更关注的是云潇这个人。
“师兄,”云潇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最近怎么了,怎么总是看着我走神?”
“没有,”司晟收回目光,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我是...”
“不许找借口,”云潇把话抢在前头,“我看你好多次了,真的不打算跟我说实话吗?”
“小师妹,”司晟沉默了一会儿,被她的话说得有些刺痛,“其实我也许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那有什么值不值得,”云潇觉得他今天何止是奇怪,简直是伤春悲秋,凑近安慰他,“你也对我很好的,我们之间不说这个,你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解决呢?”
清晨有风,风把她的长发扬起来,云潇挑眉,跟着他动作不准他躲开。
她这么强硬的态度,就是为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答案,好像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的事情。
“你想听什么实话,”司晟忽然笑了起来,对上她期盼的眼神,“实话就是,我觉得你很好,很好看,我移不开眼睛。”
云潇绞尽脑汁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反思过可能是因为上次跟段青岚吵架的事情被他知道,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再或者就是他自己的伤势还没有痊愈,他不舒服。
云潇手忙脚乱地贴上他的额头,被强烈的日光晒得有些眩晕:“师兄,师兄你是不是生病了?”
其实是她自己在生病,她不知道,那天的脸颊上的热度直到现在还没有褪下去。
云潇一晃神就会想到司晟那天的说话的神情,于是用力搓了一把自己的脸,抬头道:“你说什么?”
俞北深吸口气,他本来就说话困难,刚才结结巴巴的解释半天,难怪人家听得走神,于是只能把话精简下来再说:“我说...那滴精血是由谢家来...来保管的,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一趟...”
云潇的刚才困惑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俞北刚才跟她东拉西扯半天,又是说什么纸风车又是说灵力的,弄得云潇还以为他要通过自己上歧玉山拜师学艺了,半天都没听到重点内容。
现在血魔精血的事情一说出来,云潇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就答应下来:“行,什么时候动身?”
“不急,我...我都安排好了。”俞北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水。
其实他心里急得要死,这回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又不知道那些人路上出了什么岔子,传回去的消息迟迟没有人来接,他只能用这个蹩脚的借口吊着云潇,暂时不让他们离开这里。
毕竟他也不敢在事情没有确定下来就把真相告诉云潇,怕中途又生什么变故。
只是云潇是个急性子,更何况血魔精血事关魔族,与虞牧之野肯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只是一个劲的追问俞北。
梅行衣处理完前厅的事情,来找俞北时就听见他在跟云潇说血魔精血的事情。
对方解释得很清楚,比跟她说话时那寥寥几句要详细得多,令人不由得好奇他们之间的关系。
俞北对魔剑的气息很敏感,一转身就接过梅行衣丢过来的那柄剑,回以她的是好奇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这姑娘能用自己的灵力镇住这把剑,倒也绝对不是寻常人,更重要的是,云潇身边的这几个人,都不是好对付的。
谢苏临走时特意嘱咐过不要惊动歧玉山的人,他们这几个都是一起的,如果跟着云潇,或者要把她带回去,谢家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两个人的眼神交锋,都是不动声色的打量彼此。
最后还是梅行衣打破了沉默,转向云潇,半是试探半是询问:“你就这么答应他?”
言下之意就是司晟他们几个人怎么办,这话一出来就等于是吃定了云潇会答应她。
云潇不是傻子,她和俞北都能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
俞北刚要拒绝她的无理要求,云潇立刻抢先道:“师姐,你是受长老之命调查血魔精元一事,我想师兄他们也会同意的,不如跟我们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