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心不在焉
程柚发觉她师兄这两天很不在状态。
“师兄，你有在听吗？”
她凑近盯着颜千羽的脸，停顿了好几秒钟，颜千羽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应答她：“听到了。”
这般反应迟缓的样子，说他没发生什么事，程柚可一点也不相信。经常心不在焉，低着个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有时候会看着手机发呆。只有在做实验的时候是全神贯注的，然后工作模式一切换回来就开始神游。
“和利威格大学的学术交流会，就是去年提过的那个，准备这两个月内在A大举行。具体时间还在商议，他们那儿的学生应该平均能力都挺不错的，毕业后基本都加入了F国分子生物研究所。”程柚只好又把重要信息说一遍。
“师兄你作为被寄予厚望的对象，可是交流会的主要发言人哦，要记得准备一下。我也要开始弄学术汇报ppt了，不知道到时候提问会问些什么……”
“你把你的研究内容吃透了，就不会担心提问了。”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用稀松平常的口吻讲着常人难以做到的事。
啊……没指望过师兄可以共情凡人的感受，不过师兄这稳如泰山的心理素质真的很能让她安心下来。
做就是了，担心都是多余的。
这时颜千羽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有几个信息框弹在了上面。他垂下眼眸，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却不打算立刻回复，按掉了开关键。
消息？是时逸发来的消息吗……
师兄眼下的这个状态程柚其实相当地眼熟，因为她在被人追求这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经常给别人做情感咨询。颜千羽的情况，目测应该是不会圆滑地处理感情上遇到的问题，人际关系没有办法非黑即白，他在这方面确实不太擅长。
但他不主动说，程柚也不好问。
希望师兄不会为情所困吧。
他们一直在实验室里忙碌，到了晚上程柚开始提前收拾东西，而且不止是她，好几个人都准备走了。
“今天怎么都这么早啊？”颜千羽将头靠在椅背上，左右环视工位旁边的情况。
程柚将外套穿好，一边收拾一边回答道，“今天晚上大家约好了要去唱k，所以就先走啦～”
颜千羽的眼中忽暗忽明，睫毛时不时颤动，似乎是经过了好几秒的思考，才开口道。
“我也去吧，可以吗？”
程柚收拾东西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身体探到颜千羽工位这边，好像在观察一个外星生物。
“师兄居然主动要求参加活动……你不是一般不喜欢聚会吗？”
当然，她很高兴颜千羽愿意来，十分欢迎。“好呀，师兄要是想去以后每次都可以叫上你，我去和他们说一声。”
“只是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我没办法经常参加，也就是偶尔一次，如果觉得麻烦的话那就算了。”
“师兄好不容易同意出去玩了，不能反悔。拉也要把你拉过去，上次聚会我又不在！”
不一会儿全办公室的都知道颜千羽要来参加了，报名人数又增加到了十几位，一群人有说有笑地簇拥着下楼，陆续打车离开。
【我和他们一起去聚餐了，今天晚上不用等我。】
时逸收到他发来的信息，可是他早已顺着一直以来的惯性，等在了楼下。
他坐在车内，眼前的景物突然变得模糊不清，头晕目眩，身体宛如是被什么东西啃噬了一样，钻心地痛了起来。
他从来都不喜欢去参加什么聚会，除非必要他一般会选择推辞……可是……
难道是为了躲我？
时逸想让自己认为那只是巧合，这本来就是很常规的行程，他只是去参加同学聚会，很正常不是吗……但直觉却不依不饶地干扰着他，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去了解颜千羽，早就形成了某种直觉，只要态度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他都能感觉得到。
颜千羽是因为他才会选择去参加的，他们的关系显然是出现了一些问题，如果得不到解决可能会一直就这样了。
到底是为什么……？！
是那天太冲动吓到他了吗？
但这肯定只会是问题的表象，应该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时逸的心逐渐沉了下去。
夜色已深，另一行人在ktv里面一展歌喉，歌曲没轮上的就在旁边打牌玩游戏，包厢中热闹非凡。
“颜师兄也一起玩吧，别光看着。”
“我不会打，看你们玩就行。”
颜千羽是真的不会，无论是牌类游戏还是现在音响里放的歌、都是他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大家都熟知的音乐他没听过，什么游戏也没玩过，这样的剥离感让颜千羽显得与环境格格不入。
他孤僻不合群，人生经历和普通人天差地别，所以他很少参与集体活动，并不想让自己那不为人知的过去被人察觉到。
只要身处于人群中，这种感觉便会格外明显……他只能去旁观他人的悲欢，尝试去共情和感受。但总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他作为看客这些感受仿佛都被一层膜隔开了，终究是无法代入。
一首接着一首被唱完，程柚回头就看见了颜千羽一个人坐在那里吃水果。作为抓他过来参加聚会的主要责任人，她还是有义务要带他好好参与。
“哦———”
“哇！柚子唱得太好听了！”
“下一首歌是谁的？”
“我的我的，谁替我打一下牌？”
这时程柚走到颜千羽的面前，笑眯眯地拉住他的袖口，“师兄你来打吧。”在颜千羽的反驳还没说出口的空隙，又补上一句，“你先看我打牌，我教你，以你的智商马上就能学会了。”
盛情难却，颜千羽也无奈加入了牌局，他参战的第一轮就学会了玩法。然而事情并不像程柚想象的那样愉快地融入了集体，打了几轮下来胜负倾斜得太明显，玩不下去了。
“全是颜学长赢的，毫无游戏体验。”
“是谁让他来玩的？换个纯运气的游戏吧。”
“有什么用？他每把都是一手好牌。”众人怨声载道。
“难怪从来不下场，原来是给我们面子……”
“柚子赶紧把颜千羽的位置顶了！”
程柚只好哭笑不得地从他手中接过牌，然后颜千羽又坐回了对面的沙发上。不过玩了一会儿大家觉得把人孤立出去不太好，也不继续游戏了，变为坐成一圈闲聊天。
和程柚一个宿舍的夏小芸凑过来和她说悄悄话，其实这次ktv聚会原本目的是为了撮合夏小芸和杨翰。程柚心领神会，她们点了一首男女对唱的歌，控制好传话筒的时机，正好可以排到他们俩一起对唱，所有人都起哄鼓掌把这两个人闹了一个大红脸。
颜千羽靠坐在沙发上，背部几乎陷进了柔软的靠垫中，外套遮挡了下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与大家一同旁观着这对青涩的恋情生长发芽。
他也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既为他们感到高兴，又有那么一丝羡慕和落寞的情绪参杂在其中……喜欢谁就立刻去追，这样单纯而直接的感情，不用顾虑现实的因素，只要彼此喜欢就是全部，确实令人羡慕……
不过个体之间差异太大，别人的情感没有太多参考价值，更不会动摇他的选择。
他只是想起了某个人，与此同时犹如有心灵感应一般，手机正好收到了这个人发来的消息。
【玩得开心。】
真是有够刻意的，隔了几个小时才发来这种话，特意跑出来刷一下存在感，害得他和别人出去玩的时候还要想起他……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颜千羽敲下一个字。
【好。】
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故意减少接触就是为了淡化和他的关系，这样时间久了就能做到毫无波澜，然后平静地放下。结果他人都不在了却还在想他，那不是白费功夫吗……
“师兄，感情不能只有单方面投入啦。”
也不知道程柚是不是看出他表情不对，怕颜千羽“触景伤情”，过来劝道，“完全没有必要去为别人的事而苦恼，师兄这么好，错过你那是他的损失。比起在感情上纠结，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做，对吧？”
……她估计是以为他被甩了，正在失恋吧。
自己都沦落到要被师妹安慰的地步了，居然会动摇得如此严重，真是不堪啊。
“我知道，我正在调整状态。”颜千羽没有什么情伤的问题，语气淡漠。
“那就好。”程柚和颜千羽一起靠坐在沙发上，伸了一个懒腰，笑容还是那么甜美可爱，然而嘴上却说着与这张脸毫不相符的话：“师兄要是能想开点，我也不用想着去找他麻烦了。”
颜千羽知道程柚她家境也不简单，但也没有必要为了这种事去挑起冲突，“我和他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不需要别人插手，你好好准备报告才是正事。”
“哼。好心没好报，那我不管了～师兄真偏心。”
程柚双手抱胸，头也撇向一边佯装生气，在颜千羽一副“我就看着你表演”的注视中没绷住笑了出来。
不过，她说得没错，还有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做。
让自己忙起来，就不会再去想东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