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你眼中的世界

最终车子停在了一座高层建筑的大门口，侍者接过钥匙将车停好。这是一座酒店式公寓，这种奢华的装饰风格就知道能买这里的人非富即贵。时逸刷卡进入电梯，45层的按键亮起，颜千羽望向电梯入口，他还是第一次去别人家做客。

“这间房，是我10岁时家里送我的生日礼物。”时逸向他介绍自己以前的住所之一，这个礼物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也是过分奢侈了，“不过，母亲过世后就很少来了。”

展示柜上，立着几张个相框，其中放在最中间的就是一位棕发的漂亮女人，搂着小时候的时逸。时逸的瞳色应该是遗传的母亲一方，小时候的他看起来乖巧又正经，和现在倒是一点也不像。

家人吗……

颜千羽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张照片，有些出神。时逸则从冰箱里拿出了五花八门的饮料摆了一桌面，有点意外居然一瓶酒都没有。

“知道你不喝酒，所以准备了些果汁和饮料……”他将倒好果汁的杯子递给颜千羽，时逸显然是更喜欢喝酒的人，连喝什么都要牵就他吗？

“你是这么体贴的人吗？”

时逸倒水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只是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听出来颜千羽把这种体贴当作是一种用来博人好感的套路，时逸委屈极了！有几个人值得他如此费尽心思地照顾？又是调查喜好又是策划行程，他还从没有对谁这么用心过。

“……不是谁都值得我这么做的。”

颜千羽笑了，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和背后想表达的情绪。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也能大概了解到时逸是一个相当高自尊的人，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真是不容易。

客厅里最特别地方的就是这个覆盖了整个客厅长度的落地窗，因为一整层楼都是属于时逸的大平层，这面窗就像全景环绕一样，可以最直观地欣赏城市的夜景。

时逸将关上的窗帘遥控拉开，帘幕向两边退去，灯火辉煌的高层夜景呈现在二人面前。配上夸张的客厅长度，空间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好像自己正悬浮在城市上空。

“这里的视野很好，可以俯瞰整个城市，”时逸拿着玻璃杯走到了窗前，每一次看到这个景色都有一种心旷神怡的快感，“能清晰地看到城市内部，仿佛自己置身世外一般的超然感。”

夜晚城市的霓虹灯晕染出了无数光圈，繁华的市中心，高楼大厦的灯光点缀成了地上的星河，道路和车辆的光则增加了动态的视觉享受，全景视野的确让人惊叹。

“确实，很漂亮。”颜千羽也站到了窗前，他没有试过从这个角度观察自己所处的地方，这是一种很新鲜的体验。

“不过景色和以前相比有了很大变化，”时逸发现以前熟悉的建筑早已旧貌换新颜，很多陌生的新楼群出现在视野中，“中心区的地标建筑旁原本都是叶家的产业，当时花了大价钱建成的，现在也多数转让出去了。”

“叶家？”

“四大家族之一，你不知道吗？”时逸用一种颇为怪异的眼神看向他，没想到还有人不知道叶家的……在他听起来这就好像有人和他说不知道盐是咸的一样。

“不是很清楚。”

颜千羽眨眨眼，他对这些世家豪门可以算做基本没有什么认知。

时逸服了，这个人究竟是多不谙世事啊，对于和自己无关的事情真就一点都不想关心。“之前就觉得你有点缺乏常识……你也太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吧！”

对于常识的定义，颜千羽比较有异议，“书本知识我知道的多一些。”

毕竟在时逸所处的那个圈子里，这些都是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常识，既然颜千羽开口问了，他也愿意耐心地为他讲解。

“秦司时叶，京城四大家族。”

“不过这都是以前的说法了，现在叶家后继无人。许多资产被贱卖不说，也传出了各种危机，估计很快就会掉下去重新洗牌。”时逸的语气里带着一点事过境迁的感慨，时间是真的很残酷啊，几代人就能让一个家族彻底没落。

“没有人能够永远占据上风。比起竞争，一成不变才可怕。”颜千羽的回答依然很犀利。

时逸瞧着颜千羽平静的侧脸，他不处于那个位置，肯定不会和这种事情共情。

哎，他永远都是这么的冷静，但现实不可能一直保持理智，实际上哪个既得利益者能接受失去呢？

“被淘汰的人可不会甘心啊～不过继承人是不好找，叶家老爷子恨不得能再活500年。”

颜千羽的目光转向时逸，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可以引导话题的关键词——他转过脸来，完全对上时逸的视线，嘴角突然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那双宝石般的眼睛里沉浸的是时逸看不懂的情绪，但这种带着试探、控制欲、设计、耐心、冰冷而锋利、偏执又疯狂的的神色，是时逸非常熟悉的——

猎人的眼神。

“你对【永生】有什么看法？”

……？？

时逸完全懵了，他今天本来制定了很多计划，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可以和他长时间独处，正好能让颜千羽更加全面地了解他。无论是他的细心体贴幽默风趣，还是他对他独一份的好感。

可以聊一些暧昧的话题，或者假摔之类的制造一点亲密接触？气氛非常好的话又或许能更进一步………

然后，就像是从云端上被拽回了冰冷的地面，时逸不得不面对现实，想想他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永生……？嗯……”

“是说我会永生？还是所有人都会的情况……”

“都可以，这只是一个思考实验。”相较于时逸的懵圈，颜千羽反而轻松自在，他用平常聊天的随意口吻去形描述这个问题。

“好像以前也看到过这种假设……但所有人都永生的话资源会不够用吧，人的牺牲奉献精神也可能不复存在，现有社会秩序可能会完全颠覆。”

时逸通过短暂的思考得出了一部分推论，他或许从来都没有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永生吗……

“哪怕会发生各种各样的问题甚至是严重的灾难，也依然无法阻止人类追求永生。”

颜千羽把头靠在了玻璃窗上，他仍然在注视着窗外的夜景，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睑，说话的语气似乎轻了很多。

“想活得更久，这样的欲望终究会驱使人去研究。”

他的声音很平静，只是这种平静到有些冷酷的声线却透露出一股哀伤。

时逸看着杯子里的冰块不断地融化分裂，最后变成了细小的浮冰，化为液态的水。想要活得更久……这个说法让他感觉非常虚无。

“我真的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想活那么久，每天都在重复做着差不多的事，生活就像一潭死水。只能在既定的规则下活着，变成别人想要的样子。”

时逸似乎在嘲笑着这一切，也包括他自己。

“几十年就已经够久了，还要把这个期限变为【永远】，想想都觉得累。”

颜千羽眉头微蹙，以时逸这样的身份背景怎么会如此看待自己的人生……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过去才会有这种想法，又被时家这样的身份扭曲了多少个人的价值。

但由此一来，颜千羽也可以得出某种结论。

从他的这些话就能看出，这个人的内心真的是一片荒漠……

不过这也侧面说明，他确实对我的研究不感兴趣，是可以信任的。

“不过，”时逸的语气又恢复成了漫不经心的样子，“不去追求什么生命的意义，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

他嘴上说着无所谓，眼睛却是暗淡无光，那种无意义的空虚感在不断吞噬着他，拽着他拖入深渊……

而颜千羽不打算放任他继续颓废下去了。

“贝尔不等式的证伪，证实了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是随机的。地球重新演化一次不一定会出现人类，时间如果重来一次，你也不一定会遇见我。”

“你认为的那些已被既定的规则，不可打破的现状，都是建立在概率上的。”

明明身处晚上的室内，身边是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场景，却都好像在以光速移动着。穿过了自己的身体，与身前的夜景行成无数的交叉线，延伸到无限远的地方。眼前的一切变得陌生，变得模糊不清，但又像是全新的东西。

“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概率，发生之后就会变成不可逆的必然！”

颜千羽坚定的眼神铭刻在他的灵魂上，用不可辩驳的话语，让黑夜重新变成了白天。

自已以为的那些理所当然，其实是无数偶然搭建出来的奇迹。

与他的相遇，原本就是非常微小的概率事件，他们有着无数种方式可以错过。早一天，早一个小时，或者一时兴起改变了行动轨迹，可能就再也不会遇到了。

恰好就在那一天，他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走进了他的生命里。

它发生了，便成为了不可逆的必然。

“这么看来我们能相遇，真的很有缘份……”

时逸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颜千羽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成为了记忆深处永不褪色的画卷，清晰、鲜明。

颜千羽没有反驳时逸的话，他伸出手，触摸到了落地窗的玻璃上，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所以在我眼里，世界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

颜千羽欣赏着眼前的景色，这宽广没有边际的，熠熠生辉的世界。他的笑容温柔，其中有着喜悦、着迷、和对这个世界无尽的好奇。

时逸在这一刻感受到了，颜千羽这个人的存在，他独特的灵魂。

你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同样经历的每一分每一秒，你是不是能看到与我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那一刻，我静止的世界，突然流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