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陈红将进组的时间和相关细节告诉钟晚声,叮嘱他至少收拾出一个月的行李用品。
“我和你说,汪导虽然脾气比杨导好,但是他的严苛可不比杨导少一分。《一剑江湖》选择实景拍摄,比你上一部戏辛苦十几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知道吗?你平常习惯用的东西最好都带两份,穿的衣服除了日常穿的,还要带一些厚的,山里到了晚上会比较冷。一定要重视,不然在深山老林里你有钱都买不着。”怕钟晚声不上心,陈红又再次强调。
钟晚声本来想着和上次一样随便收拾一些就好了,反正剧组都会提供,但是陈红的严肃吓了他一跳,他只好收起了心思,乖乖应下:“知道了,红姐。”
陈红这才满意:“这两天抓紧收拾吧,周五早上十点到你家楼下接你。”
前两天沈琛给他发消息,他知道剧组围读已经结束了,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进组了。
“这么快?”
陈红只当他单纯惊讶,点了点头:“对,汪导喜欢磨戏,他执导的电影和电视剧拍摄时长都比较久,一般围读后一周内就会开机进组。”
下车后,钟晚声才发现,陈红将他送回了嘉麟苑。
傍晚时分,正巧旁边的幼儿园放学,孩童的嬉闹声、小摊的叫卖声、车辆的鸣笛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钟晚声有些迟疑,最终还是迈开脚走进了小区。
今天星期一,江归远不会在家的。
这周五要进组了,他得回家收拾东西。
理由充分,有理有据。
“咔嗒——”门打开的瞬间,钟晚声有一丝恍惚,客厅的抱枕叠放在沙发的一边,他喜欢侧躺在那看电影。沙发前面的茶几还放着一包吃了一半的薯片,绿色包装袋随着阳台窗户缝吹进来的风不时簌簌作响,整个客厅还能闻到淡淡的青瓜味。窗帘拉开,夕阳的余晖像碎金一把洒落客厅。
好像那晚的事情只是他的一场梦,他不过是和往常一样,围读结束后回家。
他甩甩头,将烦乱的思绪从脑海里清空,定了定心神,告诉自己——
不要踩过界。
盯着行李箱,钟晚声决定先把行李收拾出来,然后再把家里卫生弄一弄。只是一周而已,家具上已经落了一点灰。
行李箱大大地摊开在地上,时不时有衣服掉落其中,内衣、短袖、单衣、睡衣、卫衣、袜子全都混杂在一起,乱中有序地躺在行李箱里。
钟晚声摸着下巴,看了一眼行李箱,又看了一眼衣柜里的白色棉袄,眉头紧皱,好像放不下了?
这个行李箱怎么这么小?
一番思索之后,钟晚声决定舍弃棉袄,想着要是还冷的话,他就多穿两件长袖,然后扑哧扑哧地坐在行李箱上,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拉链拉上。
怎么随便收拾几件衣服就这么满了?等回来他一定要换一个更大的行李箱!
将行李箱推到玄关旁边,钟晚声正满意地拍了拍手,没想到这时门突然打开了。
四目相对,钟晚声眼里还未散去的笑意凝滞。
憔悴了,钟晚声的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这两个字。
似乎是刚从饭局上下来,江归远身穿高领灰色羊毛毛衣,外搭一件深灰色厚呢西装,头发向后梳去,露出俊美凌厉的脸庞,玄关的暗灯在他高挺的鼻梁落下浅浅阴影,往日有神的一双桃花眼里透着疲惫。
钟晚声甚至闻到了一丝淡淡的烟味,混着江归远身上的木质香。
下一秒,钟晚声落进了久违的怀抱中,耳边传来一声谓叹:“看来真的是喝醉了……”
衣料相撞摩擦,江归远紧紧地搂着怀里的人,头埋在颈肩里摩挲,呼吸着想念已久的雏菊香,像是沉浸在梦中无法自拔。直到嘴唇触到一片柔软的温热,他才渐渐清醒过来。
“你,你回来了?”直起身子,江归远又恢复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指腹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试图让自己清醒几分。
钟晚声抿了抿嘴,看了一眼江归远垂落在身侧的手,才回答道:“嗯。”
江归远刚想说点什么,视线一转看到旁边的行李箱,瞳孔霎时间放大,揉太阳穴的手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你是要离开吗?”
钟晚声垂着头,眼神落在垂落的手,和他的手不一样,那手张开时又厚又大,用力握着手腕时像枷锁一样,让人无处可逃。
刚刚扣着他的肩膀时也是,手心的热度透过衣服传过来,灼人得很。
钟晚声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回答了江归远的问题:“是。”
霎那间,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昏暗灯光下,只隐约可见漂浮的微粒。
钟晚声看着那垂落的手放松又握紧,握紧又放松,下一秒,耳边传来关门的声音。
江归远离开了。
钟晚声觉得腿脚失去了力气,他磕磕绊绊地走到沙发旁边,一把拿过抱枕抱在怀里,头靠在上面,嘴里忍不住嘟囔起来:“笨蛋江归远……”
他觉得自己中毒了。
刚刚江归远只是抱了他一下,他就心软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至少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拥有过江归远不是吗?
虽然只是物理意义上的拥有。
但是江归远这个笨蛋,怎么就这样离开了?难道还要他打电话发消息求和吗?
钟晚声脑海里天人交战。
一会儿白色小人说反正之前都主动过那么多次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次了。
一会儿黑色小人说江归远老是让人伤心,这次不能再纵容他了。
手机的屏幕亮起又暗下,暗下又亮起,钟晚声的脸上间隔闪着莹莹蓝光,垂下的眼眸看不清眼里的思绪。
不远处墙壁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在寂静的空间里声若洪钟。
在短针即将指到十二时,钟晚声解开了手机锁屏。
门口的门锁响了,江归远回来了。
钟晚声愣了愣,不知道江归远为什么去而复返。
江归远也没有解释,只是默默地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餐桌上。
隔得有些远,加上光线昏暗,钟晚声只隐约瞧见是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钟晚声本来想在手机和江归远说的,这样就算当场被拒绝也没那么尴尬,反正他已经习惯了。但是现在人回来了,他一时犯了难,难道要现场求和吗?
“当当当当当——”挂钟连响了十二下,新的一天到了。
咔嚓一声,一点火光亮了起来。
钟晚声这才发现那是一个生日蛋糕,他忘记了江归远的生日?
连忙打开手机备忘录一看,江归远的生日是在下周六,他没记错呀?这个蛋糕又是?
正当钟晚声疑惑之际,江归远已经捧着小蛋糕走到了他的面前,小心翼翼地用手护着火,生怕被透进来的风吹灭了。
“你……”钟晚声刚想开口问,就被江归远打断了。
“之前你和我说,想和我一起过今年的生日。”橘红的小火苗散发着微弱温暖的光,勾勒出江归远的侧脸,“你,你现在要离开了,可以提前和我过完这个生日吗?”
钟晚声抬眸看他,身材高大的江归远蹲在客厅前,缩成一团,竟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他的心一时更软了:“那你吹蜡烛许愿吧。”
江归远的眼眸更加深沉几分,但是映着蜡烛的橘红火光,钟晚声没有发现面前人的细微变化。
钟晚声瞧着江归远认真许愿的样子,心想,白色小人说得对,反正之前都主动过那么多次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次了。
“你知道我刚刚许的愿望是什么吗?”钟晚声还没来得及开口,江归远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问道。
“啊?不,不知道。”钟晚声想,生日愿望原来也是可以告诉别人的吗?
江归远将生日蛋糕往旁边推了推,站起来俯下身子,双手撑在钟晚声两旁,将他笼在自己的身下。
“别生气了。”
“啊?”话题转的太快,钟晚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的生日愿望——别生气了,好不好?”江归远再次将头埋在钟晚声的颈窝里,像将要溺水而亡的人,抓住了那一丝求生的机会,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驱逐内心无边无际的恐惧与黑暗。
但是他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这一丝求生的机会,或许下一秒就会化为海市蜃楼,如泡沫虚影般消散。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平地惊起一声雷,钟晚声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江归远这是在求和吗?
他的脑袋晕乎乎的,甚至想让江归远再说一次。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江归远的心如坠冰窖,越来越下逼近崖底。他贪恋地呼吸着曾经触手可得的气息,迟迟不愿意放手。
“江归远,你刚刚说的,可以再说一遍吗?”钟晚声偏头,感受到有些粗硬的发扎在柔软的下巴处,不痛,但有几分痒。
不知哪里伸出来的岩石接住了不断坠落的心,希望突然从天而降。
江归远不愿意将脸抬起,声音闷闷的:“声声,别生我气了。”
声音虽低,但钟晚声却听了个清楚。
江归远在向他求和。
欣喜如潮水般涌进心窝,将前几日的酸涩难过挤到角落,直到它们举起投降的白旗才满意离开。
钟晚声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哥说得对,他就是个没出息的。
伸手揽上江归远的脖子,钟晚声凑上去在他的脸上落下轻轻一吻。
“好,不生气了。”
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江归远猛地抬头,望着怀里的人,眉眼精致,白皙的面容上有一层淡淡薄红。
他面上表情不显,但是微微颤抖的嘴角,眸色越来越深的瞳孔却泄露了他的心情。
“我是在做梦吗?”
钟晚声第一次见江归远这个模样,还有几分新奇,凑上去在他嘴角亲了一下:“你是在做梦吗?”
温热柔软的触感是那么真实。
下一秒,江归远眼里窜起一簇火,灼灼地盯着钟晚声,反客为主地亲了上去。
呼吸交缠间,钟晚声感到江归远抱得越来越紧,似要将他溶入骨血。灼热猛烈的吻从眉眼落到鼻尖、又从鼻尖落到唇上,最后滑到洁白的、柔软的耳垂,一寸又一寸,让他浑身像过电般地颤抖。
微弱的橘红火光在颤抖摇曳,沉默地拉长紧紧相拥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