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辀眉目温润,坐于椅上的身姿板正,官服傍身显清正之气。
公子愈清冷,愈想调戏,霍宅的丫环们频频偷看,开始幻想引诱清冷公子后他失控的.兽.态。
王嬷嬷搀扶盛装打扮的老夫人,缓缓前来。瞥见躲于各角暗处的丫环们偷瞧云漉的兄长,大长他人之势的蠢样,不悦的咳声猛然响起,惊破丫环们的幻念,如林中飞鸟四处逃散。
老夫人微微蹙眉,好歹是她带来的丫环,什么样的贵公子没见过,至于这般痴馋!
“奴定好好教训她们。”
老夫人不语,她沉步而入,面色稍显威严。
云辀没想到是来者是老太太,他起身拜礼,“老夫人,下官云辀,是云漉的兄长。深夜叨扰,实属下官鲁莽,只是心忧妹妹,还望老夫人见谅。”
老夫人眼前一亮,云辀气度不凡,不像出身乡野寒门,瞧这品貌以及不卑不亢的神色,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家清俊贵公子。
“云大人,不必多礼,老身是擎北的外祖母。”
云辀拱手再表歉意。
“不过,云大人心忧妹妹怎会来霍宅?云大人意思是,霍宅藏了你妹妹?”
云辀眸色一暗,老夫人话里有话,语气中对妹妹的讥诮令他十分不适。
“藏没藏下官不知,下官正想请您的好外孙霍大人出来一问。”
还以为是翩翩公子,不过是个牙尖嘴利的村夫!老夫人本想先试探云辀对他妹妹与擎北关系的态度,这下不用试了,很显然,云辀对擎北颇有敌意,应是不愿自己妹妹与擎北交缠,老天保佑,正中她下怀。
“老身也不怕云大人笑话,云漉确实是被擎北带走了,但此时二人并不在霍宅,老身也不知他们在何处,不过孤男寡女,相处一室。做些什么老身便不知了,更遑论云姑娘和离不久便与擎北纠缠。既然云大人找上门来,老身多劝一句,你家无双亲教导,你作为云漉的兄长,对妹妹严加管教才是。”
老夫人此番话在云辀心里放把大火,他怒目相视。老夫人措词歹毒,话里话外尽显云漉狐媚放荡之意,讥讽云家无双亲便无教养,云漉如何,还轮不到外人教训!
“老夫人,霍宅阴私天下皆知,您先别急着教训他人,先处理好家事。否则传出去,众人只会相信是霍家家风不正。不过像霍氏这般眼高于顶又自辩不清的家族,我们云氏高攀不上。告辞!”
云辀甩袖离开,老夫人端凝离去的铮铮傲骨,老眸精光乍现,嘴角轻佻。擎北,别怪外祖母,好风凭借力,妻子亦是仕途中的重要一步,你瞧不清,外祖母便亲手送你眼前。
云辀回到客栈,他洗漱一番,躺在黑暗之中,盯着帐顶思绪烦忧。老夫人刺耳之言历历在目,霍擎北不是良配,他决不允许妹妹与霍擎北深交。
霍擎北回京不久,他为何与妹妹牵扯?难道他还未放下三年前的情愫,云辀隐隐感觉,妹妹和离之事与霍擎北有关。
所幸不用立即回朝复职,先找到妹妹要紧,他必须将所有事情弄清楚。
——
“姑娘,你去消消食,这儿有我们收拾。”
“定是杨伯母嫌我干活不利,才不让我帮忙的!哼!”
杨伯母推噘嘴的云漉出了屋子,笑道:“姑娘浑说,我怎会嫌弃!姑娘硬塞钱予我们,这些钱够我们一年花销了,是我们感激不尽。若姑娘闲不下来,明日陪我去山上打猎,如何?”
“好呀!”云漉娇脆道。
她的笑颜比天上繁星更美,杨伯母一瞬的怔愣,这姑娘漂亮面善,又不娇气,勤奋得紧,今日一个人默默将家里整饬干净,周围临屋的姑娘还没见过像她这般手巧的,要是能做她媳妇多好...
不过,她像是偷跑出来的,这相貌定是哪家大户小姐,即便她愿意,她家里人怎会看得上他们贫苦之家。
可惜啊,杨伯母摇摇头进屋收拾碗碟...
云漉走出屋外,微微抬首,许是山上低寒,桃花还未落尽。
月如银盘,华光倾泄,洒在深深浅浅的粉瓣上,蒙上一层层氤氲,叫人瞧不真切。
云漉走至桃树下,踮起脚尖,伸手欲折摘一朵。
为何决定在此落脚,因为三年前云漉陪兄长进京,行至都城边郊,云漉发现眼前这片桃林,兴奋得唤哥哥,云辀知她在马车上困顿许久,便让车夫停下马车,欢脱的云漉即刻跑进桃花丛中。
斗逆星退,逆转时空,身影变幻。
那日,云漉伸出双手,宽袖滑落,露出细嫩玉臂,她蹦跳着摘取粉嫩桃花。
身后的云辀勾起嘴角,目光从那抹倩影移向远方。
漫山遍野的桃林,层层叠叠,簇蔟丛丛,天空碧蓝飘荡着悠悠白云。
春风吹来,飘拂起粉色花雨。
云漉青丝如瀑布,荡漾在风中。
月白色发带被风轻拂,犹如双蝶缠绵,盘旋心尖。
云漉跳了一会,仅仅指尖碰着花瓣,摘不到诱人的桃花。
她面露急色,抓心挠肝。
云辀走到她身后,轻松折取一枝,别进云漉的发髻。
云漉仰头看向哥哥,唇角扬起灿然一笑,杏眸弯弯闪烁晶光,朱唇皓齿,如阳光般明媚娇艳。
云辀低头凝视,不觉浅笑。
花雨纤纤,岁时长绝。
此刻一片花瓣落到云漉眸上,她惊醒,瞬间从回忆中抽离。
云漉拿下花瓣,放在掌心凝视。眸中盈泪,她好想好想哥哥,等哥哥回来,她便不用再躲着。为何他人唾手可得的安稳祥静的日子,她却这般难...
丝丝缕缕的苦忧萦绕。然而云漉不知,那时的自己已被男子攫锁眼中。
一辆马车停在桃林不远处的山路上,霍擎北身靠舆门,右腿支起,手臂随意搭着。
霍擎北凝视那抹娇俏的身姿,漆黑瞳眸中却翻滚着不明意味的浓烈情绪。
直至见少年牵着少女缓缓退出桃林,男子握紧缰绳,转头扬起手中的鞭子,马车疾速离去。
——
“大夫,如何了?”
湘戎的视线从霍擎北苍白脸色望向大夫。
“脉象紊乱,内里虚弱,老夫检查了下,体无重伤,像是心病。霍大人往年受过何等重创?”
湘戎忆起主君在南疆,收到一封信后,他的家乡随即尸山血海。
眼下看主君的病症,那封信与云姑娘有关罢。
湘戎思索半响,主君倒下给湘戎留下了阴影,平日运筹帷幄无所不能的霍大人,此时躺在床上无声无息。
他大着胆子问道:“大夫,情伤可会伤至心脉?”
大夫一副了然之情,皱眉回道:“大人心气郁结,久久未展,若是之前因受情伤刺激心脉,导致性情大变,体内五脏之气紊乱便说得通了。老夫开几副护气制血的药,也只是暂且稳住,想要痊愈,必须找到心病病根。还有近日不能再受刺激,否则心弦尽断,神仙也救不了。”
湘戎乖巧应是。
桃然送大夫出去,湘戎则是愁容满面盯着毫无生气的主君,病根不就是云姑娘,昨夜派出去的人现在还未回,云姑娘啊,你在哪啊,主君因你快死了,你快出现罢!
漉宅因霍擎北昏倒手忙脚乱,熬了整夜,桃然恹恹进屋,她捧着玉筹交于湘戎手中,“湘戎,这是方才护卫让我交予你的。我先去熬药了。”
湘戎脑中立现昨夜桃然幸而提及云姑娘才救下自己一命,“桃然。”他叫住纤弱背影。
桃然回首,疑惑看向他。
“辛苦了,今后记得在主君面前多提云姑娘。”
桃然以为湘戎是因云姑娘才嘱咐她,她点点头退出屋子,湘戎也知她是误解了,不过,许多事不能言明,做法对了也可。
湘戎敛了思绪,打开玉筹,抽出信笺,上面写着‘云辀昨日回京,连夜进宫觐见皇上,随后去霍宅,见老夫人。’
云漉的兄长这么快回京了,他也在找云姑娘,既然是云姑娘的哥哥,也就是主君的大舅哥!
说不定他能找到云姑娘!便能救主君了!
湘戎掏出主君送他的行囊笔和信笺,回书道‘散漉宅消息予云辀。’书毕又将信笺放回玉筹。
就在他出门交予暗去办,回到寝屋时,霍擎北睁眼醒来。
“漉儿...”
湘戎赶忙上前,扶他靠于床栏,贴心地在他身后塞满衾褥。
“主君,大夫瞧过了,给您开了药,桃然等会端来。您可还有不适之处,要不再唤大...”
“找到漉儿了吗?”
湘戎被打断,垂首回道:“还没有消息。”
“拿衣来。”
湘戎抬首想劝主君再歇会,霍擎北眸中寒霜逼他将嘴边话咽下去。
湘戎不情不愿地侍奉他穿上衣袍,桃然正巧端了药汤进来,霍擎北瞧都不瞧掠过桃然出门。
桃然在背后急切道:“主君,桃然梦见云姑娘叮嘱奴婢,替她看您喝下汤药!”
霍擎北抿唇,心脏仍是作痛,漉儿不要他了,她不在乎自己喝不喝药。
“主君...您面色苍白,叫云姑娘如何放心把自己托付主君,您听她的,喝下药再去寻云姑娘罢...”桃然一时情急,胡乱绉道。她愈说声音愈小,最后一句如同蚊蝇般哼喊了。
湘戎赞赏的望向桃然,竟有几分机智。
桃然盯着岿然不动的哀影,不由地抓紧碗沿,云姑娘啊,主君为你伤得病入心髓,你快出现罢!
身在山林间的云漉嚏咳两声,杨伯母关心道:“昨夜受风寒了?”
“兴许罢。”
“那我们快点猎,早些回去。”
霍擎北转身,桃然和湘戎瞪大眼睛,凌厉的脸色软下来,接过桃然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
又转身阔步而出,湘戎追上去,不忘回头朝桃然比大拇指。
桃然却高兴不起来,连连叹气,云姑娘不回,这理由还能用几次?
“有何线索?”
“按宅中所有奴仆的口供,云姑娘大致未时换下庖屋大娘的衣物,从后院小门出去的,小的盘查了未时至申时的城门往来行人,有两个可疑车辆出城。一个是不停咳嗽,身穿粗布衣裳的‘婆子’,她近申时前租了辆马车出城去,还特地选了暂不回都城的车夫,小的已派人去追了。还一个载满菜蔬的板车车夫,城卫当时觉得可疑,多问了句,说是乡亲托他进城买的,村里有喜事。”
“那个租车的,有说去哪吗?”
“没有,只说出城,交付了一笔丰厚定金。”
霍擎北蓦然止步,他感觉租车的便是云漉。
“尽快查到马车行径方向。”
“是。主君,云辀回京了,现下四处寻你。”
霍擎北不禁冷哼,这么快便回了,还真是兄妹情深,一个吵着去找哥哥,一个快马加鞭赶回梁京。
云辀回来,他与云漉横亘的便不止一座山了。
“他在哪?”
“解元客栈。”
霍擎北凤眸微闪,是他们初识的客栈。
“去客栈。”
湘戎对主君与云家兄妹之事有所耳闻,同为一年的考生,又同时被皇上赏识,加上云漉的羁绊,湘戎以为是个温馨的会面。
他没想到,云辀看见主君的刹那,拳头也招呼上来。
这一拳,云辀铆足了力气。他怒极,恨不得当街杀了霍擎北!
谁准许他对漉儿用那些肮脏手段!引漉儿步步走进他的圈套,被他吃干抹净,他视若珍宝的妹妹,是他霍擎北囚禁的玩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