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吴卿尘就像是打开了记忆的阀门,他想起来了!这是在玄门大会上,那个看着自己二姐吴悠澜开心笑着的年轻人!
吴卿尘顺势将周行扶进屋内坐下,云寒舟也直接走了进来。
顿时,小小的内堂侧屋,挤满了四个人。
“啊!我想起来了,是你!但是,不过短短半月,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吴卿尘再仔细看了看眼前之人,他还记得在玄门大会上,此人虽衣着朴素,但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周行脸上表现出了明显的迟疑,语气缓慢,声音沙哑,像是在回忆一段很痛苦的经历。
当时在玄门大会上,因为吴世安的事,整个中原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舆论全在谴责吴家人勾结魔教,丧尽天良。
周行看不惯这些满脸大义凛然,却听风就是雨的修行者。
他在玄门大会上和人吵过,也在客栈里与人争辩过,但总归势单力薄,常常被一群人说得哑口无言,最后只得气呼呼、灰溜溜地离场。
本来周行打算在玄门大会结束后就去找吴家人,结果他们很快就离开了,没有赶上。
他细想之后,决定先收拾行囊回家,去找吴家人的事情就先放一放。
不过才出了江陵城,没想到却遭人暗算。
当时在客栈时,茶水中的毒物虽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但也让他现在开始出现精神恍惚。
本来以他的修为,对付面前这几个地痞流氓,那还是绰绰有余,可现在却也只能任由他们暴打一顿。
“啊呸!你刚才不是在客栈里挺嚣张的嘛!怎么现在就怂了!让你多管闲事,乱说话!”
领头那人说完还踢了两脚,“年轻人,管好你自己的嘴!话别乱说,吴家的事,哪轮着你来出头?这次就当给你个教训!”
“咳咳咳!”周行被打得不轻,浑身都是青紫,现在脑子里一片迷糊,蜷缩着躺在地上,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赶紧走了走了,好回去交差。搜一下他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还有他行李,全都拿走!”
等那几人走了老远之后,周行才感觉自己的双手能使上劲了,他费力地坐了起来,粗略检查了一下全身的伤处,倒也还好,不过都是皮外伤。
看来这几人,也不过就是山间拿钱办事的流氓,给个教训,并未想要置人于死地。
只不过,教训就教训,为什么还要抢劫啊!而且抢劫归抢劫,为什么连外衣和鞋子都给扒走了啊!
这条山路行人颇少,直到走了好一阵子,周行才看见一家农户,屋主老婆婆好心给他拿了件破旧的干净衣,才不至于衣不裹体。
周行现在所在的小门派地处西南,依附于沧溟家族。
他一路便往西南走去,路上常常还有关于此次玄门大会的传闻,各种消息就像插了翅膀,随着口口相传,故事早已变得离谱好笑。
毕竟,世人热爱八卦,尤其是吴家这种并不体面的八卦。
一日夜深,周行在客栈准备休息时,突闻隔壁房间门窗异响。
这点小声音对一般人来说毫不起眼,但对修行还可以的周行来说,就很奇怪,就像有什么重重的东西落下,但又很巧妙地尽量在控制声音的出现。
周行心想,难道是风吗?
他随即轻声走到自己房间的窗户边,仔细听了一下,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正准备回床上休息,隔壁突然传来了细微的人声,清楚地落在了周行的耳朵里。
“打探到了,吴卿尘没有回吴家山庄,他和一个年轻人,一块去了普图镇。你的人在跟踪的时候被发现了,已经被那个年轻人杀了。令牌锁至今没出现,应该还是在吴卿尘身上。”说话的是个年轻男人,语气冷漠,声音压得很低。
“什么?!你说三历他!”另一人听到消息后语气十分震惊。
那人似乎并不在意对方的情绪变化,继续说道:“吴卿尘身边那个年轻人是个神秘高手,我这里暂时没有过多信息。你的人,就是你说的那个三厉吧,他之前早在长洛酒肆就与那年轻人交过手。”
过了好一阵子,才听到对方沙哑地声音:“辛苦你了,还麻烦继续多帮我留意,还有查查那年轻人的下落。”
“可以啊!只要价钱好说,就没有我查不到的消息。”
突然停顿了好一会,才有人说话:“不能再拖了,令牌锁的事情必须速战速决,要不然师傅就……。你先继续去打探,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其他的我再想想!”
“好”。说完没一会,周行听见隔壁窗户又传来了“吱呀”一声轻响。
周行心想,这年头都流行大半夜爬窗密谋了是吗?
但更让周行震惊的是,这两人提到了吴卿尘?难道他来西南了?那这两人跟踪他干嘛?吴卿尘他们杀了谁?!谁是三历?难道这些人是准备来杀吴家人的吗?!这些人是……江湖杀手组织?!
一想到这,不过一瞬间,周行便看见了一人影从窗外掠过,平稳地落在地面。
一想到吴家人可能会有危险,周行不知怎么的,等他反应过来时,他自己就已经跟着跳了窗,悄悄跟在了那黑衣人身后。
前面的黑衣人身手矫健,看不出具体的修行深浅,但就简单的轻功来说,周行感觉他的轻功很是了得。
庆幸地是,前面的黑衣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的周行,一路御剑飞行,似乎来到了一个小镇上。
而周行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身后不远处,竟然也有一人。
周行一直保持距离,小心跟着前面那若影若现的黑衣人,但时间一长,又是深夜时刻,难免有些疲倦。
黑衣人不知何时发现了异常,开始在小镇的破旧巷子里穿来穿去。
周行发现不妙,心想糟糕!被发现了!打不过啊!
急中生智,赶紧一侧身,躲进了一个破庙中,唯恐被人发现。
四周突然寂静下来,周行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要不然此刻的他,本该躺在客栈里呼呼大睡。
他在黑夜和疲惫中煎熬着,努力保持着警惕,黑衣人就像凭空消失了,破庙里没有任何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周行感觉外面开始出现些许天光,黑夜撤退,看来离日出很快了。
周行这才勉强放下警惕,一倒头便沉沉睡去。
可还没等到再次清醒之际,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嘀咕了一句:“可怜,看见不该看的!算你倒霉!”
还没等周行睁开眼睛,眼眶区域的剧痛便从眼前直传到整个大脑,以至于最后整个身体都在剧烈颤抖。
他还没有机会看见行凶挖眼之人,也还没有睁眼看见今日的第一缕晨光,便从此失去了光明。
当周行讲完这些的时候,吴卿尘的脸色铁青,他完全没想到,这一切的发生,竟然与自己,与吴家有关!
看来,从玄门大会上针对吴家的讨伐开始,已经陆续有人对吴家出手了。
吴卿尘满脑子都是,他们是谁?他们为什么对吴家抱有如此恶意?
而周行,这个可怜的局外人,也只不过就是在玄门大会上说了两句:“吴家事情还需真相和证据来作证,随意下结论为时尚早”之类的话,就被如此“报复”?
看着周行的惨状,吴卿尘心生诸多愧疚,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
但他更多的是困惑,挖眼?为什么偏偏又是挖眼?这和之前在长洛王府遇见的挖眼是一样的吗?但好像又不一样?因为长洛王府不仅挖眼还割舌了。
还有令牌锁,母亲临走前留给自己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他们为什么也在找它?
吴卿尘一转头,发现云寒舟在看他,眼神里也是充满了凝重和疑惑。
看来,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但吴卿尘现在没有过多心思再去深究,周行眼前缠住的明晃晃的白布条,就像一把锋利的刺刀,时时刻刻都提醒着吴卿尘:我是替你们吴家遭了这一罪的!
“周兄,真的很抱歉,你是因为我们吴家……你放心,我吴卿尘,一定帮你找到救治你眼睛的方法!一定会的!”
周行摇了摇头,“吴小公子不用道歉,算起来,我也算是半个吴家人,所以,这可能就是天意吧。”
吴卿尘一脸诧异,“什么!吴家人?可是,可是你姓周啊!”
周行停顿了一下,身子有些许颤抖,然后才张嘴说道:“我原名,叫做吴寻。说起来,这还是吴小公子你母亲给我取的。那时候在吴家,我一直在药材房呆着。后来你昏迷多年,就可能不太记得我了……”
“吴寻?吴寻。吴寻!”吴卿尘嘀咕着名字,在脑海中快速回忆过往的记忆。
他突然眼前一亮,猛地抬头,看着周行那略显陌生但又有些熟悉的脸庞。
他想起来了!他想起吴寻是谁了!
吴寻是母亲多年前捡回来的可怜孩子,进入吴家时差不多十岁,比吴卿尘大了快五岁。
他被安排在药材房,跟着药房师傅学习,以及干些杂活。
吴寻小时候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天资不怎么好,修行也不怎么上得去,那时候自家二姐吴悠澜还经常跑去捉弄他。
本来像吴寻这样的普通孩子,基本不会和吴卿尘有什么联系的,只是有一次,年幼的吴卿尘偷偷去药材房查阅一种药材时,无意中听见了药材房那些年轻伙计们在讨论着什么。
“喂,你们知道吗?听说吴小少爷可是捡来的呢!哎哟喂你看看,这就是命啊!你看看咱这小吴寻,再看看咱那体弱多病的吴小少爷,你说他俩都是捡来的,咋差别就那么大啊!”
“这话你可别胡说,你哪听来的?但是我确实觉得小少爷和咱家主一点都不像,难道说是夫人……”
“这些高高在上人的事,那谁知道呢?对了,你们还听说了吗?吴家之所以搬到这荒岛上,据说是家主之前勾结邪魔啊!”
“真的吗?还有这种事?你听谁说的?”
“应该真的吧!具体不知道,反正也是听外面人说的,无风不起浪。”
“……”
吴寻在一旁磨药粉,听着这些比自己大的年轻人说着这些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总算鼓起勇气,小声说了句:“不是的!肯定不是的!吴家家主和夫人都是很好的人!小少爷肯定不是捡来的。你们不要……不要随便胡说……”
“我说你这小孩知道些什么,大人说话不要插嘴!一天天呆呆傻傻的,干活也慢,也不知道吴家夫人怎么就捡了你回来!”
“我……”
“吴家不过给了你一口饭吃,你就这么死心塌地的,对他们这种大家族来说,救你还不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你还真把他们当济世救民的活菩萨了?”
“我只是觉得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吴家家主和夫人对我们都很好啊……”
“你个小屁孩懂个屁,算了,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
那时候的吴卿尘还小,偷听到这些的时候,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说自己是捡来的?
他不敢去问父母,害怕问出来的结果令人难以接受,他也渐渐不再去药材房,他害怕知道更多不想知道的事情。
所以,当后来二姐吴悠澜经常想要拉着吴卿尘去药材房的时候,连吴卿尘自己都记不起来,为什么总是对那个地方有些抵触和不安?
……
思绪来的快去得也快,吴卿尘从回忆中醒来,看着周行,轻声道:“我记起你了,那时候,二姐常常想带我去药材房玩,说那边有个和我们大不了几岁的小男孩,原来说得就是你啊。”
还没等周行回答,吴卿尘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当时你们药材房的人说我是捡来的,所以这是真的吗?”
周行一听,嘴角往下一顿,脸上出现了疑惑,“之前是有人这样说,但那些只不过都是仆人们的无聊猜测罢了,反正我一直是不相信的。”
没想到吴卿尘听完后笑了笑,暗暗摸了摸怀里的令牌锁,“我知道,但是,这些人可能还真的猜准了,我估计真的不是吴家人。”
听到这,周行和云寒舟都是一脸诧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