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青独自站在山巅,风卷起衣袍翻飞滚动,他熟稔的抛出一截枯木,脚尖轻轻点地,人就立在枯木之上。
随着口诀运转,一股温暖的气息在丹田徘徊旋转,乃至遍布全身,原本飘飘羽然的神魂更加轻盈。
这样的日子并不再像第一次躺进来时难熬,识海中的功法只有一本,已经是胜过世上大半的功法秘术了。
再次醒来,沈长青一身污泥,他给自己施了一个净身术,青色儒衫又回归最初模样。
“我的……眼睛……”呢喃的语调由不确定逐渐肯定下来,他如今能见着这竹林的一切,还有曾经居住过的竹舍,在青竹林中若隐若现。
视觉回来了,这次失去的是听觉。
沈长青出了识海,抬手之间支撑自己运用的灵力浩瀚起来,同时更加纯粹,更加干净。
他双眸一亮,炼气期四层!
身体内初始的经络被打通了整整四根。
想必是融合混沌青莲,苦竹林带来的木系灵力太过强悍,自己本该无法承受其中强大。
玄竹真人说的上是我沈长青的再生父母了。
离开山洞,到了山脚下,竟然真有一个乡镇。
街道上不算热闹,沈长青走到一处茶馆坐下,定睛一看,台上的说书先生身旁挂着日期,距离五月十五还有两个月。
虽说听不见台上说书人的声音,为什么引得众人连连鼓掌,他通过看对方口型的变化确实大致知晓了对方在讲什么。
参悟那本功法的奇妙之处就体现于此了吧,不用神识去刻意倾听,也能通过观察人的口型判断对方说了什么,倒是对自己十分有助。
沈长青侧头,朝身旁一身短打衫的褐衣男子打听道,“兄台,在下能否向你打听一个地儿。”
男子算是和善,目光虽然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回话声音也没有不耐,他将头斜枕在自己的臂弯,手上抓了一把瓜子,“你说。”
沈长青:“不知玄天山离这儿怎么走?”
男子这才算正眼看他,疑惑道:“玄天山?”
“你去那儿地做什么?”
沈长青看男人神色,面上充满不解,“兄台,这玄天山有何不妥吗?”
男人道:“玄天山是属沈氏所管辖,在上个月就被沈家的人围了起来,说是死了九个人,你去凑什么热闹。”
沈长青话到嘴边又转了口:“我有一小妹嫁于玄天山山下小镇,家中老母正是听了此事放心不下,才叫我这做兄长的去瞧瞧,我这耳聋的又不时常出门,辨不得方向,顾有此一问。”
男子不再去听台上说书,正身打量着眼前的人,“耳聋……”?
沈长青:“没错。”
对方大为不解,眼皮和眉毛都邹成了疙瘩,“你耳聋?”指了指沈长青手中的竹杖。
“你耳聋你处个竹杖干嘛。”
沈长青脸色敛了起来,碍于羞耻缓道:“在下有疾。”
“腿疾。”
“全靠略懂一二腹语,才能同兄台交流。”
男子把衣袍往上撩了撩,把花生米和瓜子往前推了推,“兄弟,你这实惨,我瞧着与台上说书先生说的男主人公还要惨上几分。”
“不过还好!”
他的话把沈长青搞成了个愣头青一般,说话倒是可能比说书先生还懂话语起伏。
沈长青:“不过什么还好?”
男子拍拍大腿,“还好你眼睛没瞎。”
沈长青囧得额头挂满黑线,男子又问:“你要如何去?”
沈长青:“步行而至。”
“那你要走上一个月,看见那座红色阁楼了吗。”说着他指了指藏身在环山之间的一座红楼。
“你要步行就穿过那个方向,就到沈家主家领域范围了,再走四五个小镇,大致就在其附近。”
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沈长青不想在此处耗下去了,“多谢兄台,在下便先行一步了。”
男子从腰间解下一个脸大的烧饼,硬塞进他的手中,“兄弟,我瞧你这身子骨瘦弱不堪,定是食不饱腹所至,这个炊饼你拿着,别和我客气。”
……
沈长青走回街道心中仍旧隐隐发笑,一个身躯魁梧,长发粗硬加上有一身壮实胸肌的汉子,居然喜欢听说书说的苦情戏码。
面上凶悍不好惹,待人却是十足热情,“呵呵…”
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被沈长青看个正着,是墙角茅草堆的几个乞丐儿,他们的眸光如豺狼虎豹,他们的身躯与箭矢一般,随时发射。
我当真有瘦骨嶙峋?他这样想着,乞丐儿的目光狠狠地盯着自己手的炊饼。
沈长青肆意一笑,本能御物飞行的他,现今看看这世间的平凡,亦如这样。
他把手上炊饼的包装撕开,一整张饼,若是以前,自己看了也会垂涎欲滴。
只是,凤烨在好早之前就已经传授了自己饱腹术法,运行灵气达到饱腹效果。
那人曾说,筑基期方能辟谷,只是修仙者还是少食为妙,外界的杂质对灵体始终相斥。
所以在辟谷前,有人服食丹药达到辟谷效果,也有人通过打坐吞吐天地灵气保持饱腹感。
凤烨,这个名字在脑海中已经开始模糊了。
这样想着,他笑着把炊饼放到乞丐茅草前,然后退至一侧,就看见几人连番争抢,互相撕咬。
然后背身离去,朝玄天山走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转眼就是五月十四了,明天便是十五。
玄天山脚下真如那男子所说,山下四周都被沈家的人团团围住。
“是沈家主家派来的人。”
“听说九个人都死相惨烈,有的人看过场面后,苦胆都吐出来了呢。”
两个买菜的妇人瞧见鱼贯而入的修士,絮叨了一阵儿。
沈长青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去,领队的是个和自己一般年纪的少年,看不清脸,只能见着少年背后背着一个葫芦。
想是沈氏家族派来历练的小辈,他错开身去,消失在人群中。
玄天山中死的人分别是山脚下珠宝店铺掌柜李尚虎和他的八房小妾。
在主家管辖范围连着死了九个人,李尚虎的正妻在去年病逝后埋葬在玄天山山腰处。
几天前上山祭祖的张全生恰好路过李氏的坟,看见坟头已经被刨了。
张全生壮着胆子朝里头看,什么东西都没有,在抬头的一瞬间,看见了李氏。
又是一个眨眼,李氏就消失不见了。
张全生扑通一下瘫坐在地上,千斤秤砣狠狠地砸在胸腔,屏住呼吸的他脸色憋得铁青,心脏有声响的再次跳动让空气流通起来。
张全生回了神,脑海中不断放映着刚才的画面,慌乱起身,手舞足蹈的跑下山,偏偏在草丛中踹到了东西,等看清楚,他的三魂或是已经被吓得只剩下一魂。
正是李尚虎和他的八个小妾。
“啊!”
“啊!”
“啊!”
迟来的哮声惊起林子好大一群鸟,张全生回去后疯一个晚上,第二天才被他妻子扶着去报了案。
一时间,镇上的人都在讨论说,李尚虎的正妻是他杀所死,化身厉鬼回来找人索命了。
这不但引起整个沈家主家的重视,还引起了家主沈翊的注意。
不,正确的说法,该是沈翊对这件事尤为感兴趣,主家才能重视这件事!
刘子峤今年是第一次从主家出来,靠他在沈家当管家的爹才拿到这个领队的名额。
等这次出完历练任务,回到主家中他的地位自然就不可同往日而语。
当一副精致的面孔从他身前晃过,刘子峤脑子当机了一下,“等一下!”
原本这么多年,见过无以计数的人,可眼角的那颗泪痣,属实熟悉。
沈长青并没有因为身后人的呼喊停下脚步,不说他听不见,就算用神识听见了,也不会停下。
刘子峤见着人没入人群后要跟上去,身侧的人对其说了几句话他便放弃了。
他站在原地,等那抹玄色衣袍的人到了后,深鞠一躬道:“家主。”
是沈翊。
沈翊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玄天山,问道:“派人上去查探了吗。”
刘子峤拱手:“派去的人还没有回来。”
沈翊的神态反而有些畅快?亦如在其猜测中似的。
“你随我上山去。”
刘子峤喜悦之色溢于言表,“是。”答应得爽快利索,跟着沈翊进了山。
沈长青利用障眼法避开看守的人也进了山,他对这里的命案不感兴趣,冥冥之中却告诉他这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紧密相关。
上了山顶,一眼望去。
山上有三处荒庙,这些建筑并未倒塌,只是常年无人居住,蛛网遍布,破烂的幔帐就贴在石壁上。
风一吹,蛛网和幔帐就扬起来,三座庙宇成一个三角,节节相扣。
三座庙宇的四个方位,皆有一柱巨大的石柱,不说庙宇的雕梁画栋,这石柱上的雕刻的蟒蛇亦是活灵活现,哪怕是如今都蒙了尘,也遮不住昔日光辉。
四条蟒蛇朝天齐飞,蟒蛇口中还含有一颗金珠,四周明亮,庙宇中间显得反倒幽暗起来。
进入正中间那座庙堂,供奉的是一尊常见的弥勒佛,风打在金箔上,簌簌作响。
沈长青用衣袖扫落蒲团上的灰,盘腿坐下冥想,再次睁眼已经是夜晚了。
月光倾落,映着屋檐一束光一束光的洒下来,沈长青这时不得不注意起白日里没有看见的孔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