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听到脑袋瞬间嗡嗡成一团浆糊。
他都来不及去思考为何本该在公司的祁聿风,现如今怎么突然就要被“打死了”?手机那一端突然又传过来声音,祁夫人顿了顿,好像哭得更伤心了。
伤心到让人听了都忍不住去心疼。
“路先生,我也不再跟你抢祁川了,我就求求你,把我儿子还给我好吗?”
“你已经带走了我的一个女儿,外孙也被你抢走。现在你连我儿子都不放过了吗?你也是做父亲的,将心比心,你能忍受你的孩子再也回不来的这种痛苦吗?我不要川儿了,我不跟你抢川儿了。你行行好,把聿风还给我,行不行?”
“我……”
路听突然就沉默了。
他原本很坚定和祁聿风在一起的信念,毕竟是祁聿风承诺让他放心。可看到祁聿风被惩罚,他也钻心疼。
祁夫人还打出感情牌。
听到路听沉默,祁太太似乎抓住契机,她递给路听一个台阶,让他可以不用如此左右为难,
“我们也可以谈谈!”
“谈……什么?”路听迟疑问。
祁夫人立马补充道:“谈谈我们之间、你和祁家之间,残存的问题要如何解决。”
“哪怕到最后我们还是无法说服聿风,他执意要跟你在一起,我和他父亲妥协,如果得不到家人的支持,你们未来的路也会很艰难吧?”
“路听,这几年我和舒尔她父亲对你没那么好,是我们的不对。我、我向你道歉!你看在舒尔的面子、看在川儿的面子,看在……聿风的面子,你过来跟我们谈谈,我们谈谈,可以吗?”
“……”
路听那个时候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不会斗争也听不出暗算,他听到祁夫人那么可怜巴巴地求着他,他忽然也跟着心软了……
“……”
“妈,你别哭……我过去!可是我怎么过去?我现在在的地方好多人看着……”
“你这样——”
……
*
挂了电话,祁母立刻拨通门卫警务室,下达命令,严谨任何人给路听放行!
然而路听却什么都不知道,他还天真以为祁夫人是真的想要跟他好好谈谈。他按照祁母告诉他的方法,果然悄悄溜出了工业园。祁氏派的车来的飞快。路听坐上车,望着满天的大雨,心心念念见到曾经的岳父岳母后,他该如何跟他们争取他和祁聿风在一起的机会。
车走了漫长的两个小时,终于到达祁氏庄园。
司机停稳车,外面的暴雨噼里啪啦打在前玻璃车窗上。路听稍稍推了一下门,立刻就有瀑布般的雨水涌入车后座。
今天下的雨,格外的大!
他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带伞,路听环顾一圈车厢内四周,也没有看到有多余的备用伞。
路听小心翼翼问司机,可否借一下伞。
他问完,屏住呼吸等了好长一段时间。
司机仿佛没看到他的存在!
这时,祁母的短信再一次发送进手机里,路听点开看。短信界面上短短几个字,却又再一次把男孩的心给狠狠揪了一把——
祁夫人:【聿风发烧了!】
“……”
路听也顾不上要伞了,直接推开车门。
大雨“哗啦”把他的衣服都给灌透!
他下车后,就冒着雨往门口跑去,身后隐约传着汽车启动掉头的嗡嗡声。雨淋着他根本抬不了头,跑了好半天,才到达警卫室。
砰砰砰——
“您好!麻烦帮忙开一下门,好吗?”
雨水敲打着玻璃,路听卯足劲喊破喉咙,希望里面的人能听得见。
站岗的警卫抬头看了一眼他。
在路听等待的目光中,却重新低下头。
并没有任何要起身给他开门的意思。
路听以为他没听清,又更用力拍了拍窗户。
雨水都被他打碎了。
嗓子也更卖力地喊,可这一次门卫甚至连头都没抬。
路听急了,担心门卫故意不给他开门,于是拿出手机要给祁夫人打个电话。
刚巧不巧,手机在这个时候,也“突然”就挂机!
这下路听彻底没了主见,眼下雨也越下越大,七月底的天,暴雨根本不停歇,空气湿漉漉的冷,他站在暴风雨里,忍受着被风吹碎被雨打碎的疼。
又过了好久,路听看着警卫室里开始悠闲看电视的警卫员。
他终于意识到警卫员是故意不给他开门,也终于后知后觉回过神,这一切应该都是祁家人吩咐的。
这里是祁氏,主人是祁家夫妇,警卫员没有那么通天的权力不放行一个小喽啰,只有得到祁家夫妇的准许,他们才会肆无忌惮这么晾晒着路听!
路听有些难受,然而当他转过身,看到送他到祁家的那辆祁太太亲自安排的车,也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祁夫人恨他,或许想和他谈谈,但大概更想要先把他折磨死!
路听蜷缩着脑袋,无助又可怜地站在雨里,小小的身板摇摇欲坠,仿佛再吹一阵风,那藏在T恤里的细腰就会被折断。大雨下的也真的好大,那天好像真的是津港整个盛夏最大的一场暴雨了……
祁氏庄园,爬山虎蜿蜒的最顶层。
祁夫人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远方绿油油丛林尽头的白色铁门,铁门外什么都看不清,但隐约可以窥见那一带下成筛子的泼天暴雨。
祁太太通过监控清晰看到了路听站在雨中饱受折磨,她很解气,甚至开了瓶香槟边品酒边品味路听的狼狈。祁父去了趟祠堂,回来时依旧满脸乌云密布。
“阿聿还是不肯低头?”
祁聿坐在沙发上,重重叹了口气,
“他要气死我了!”
一想到儿子,祁母也换上愁容,两个年过半百的人围着茶几坐,愁接下来要如何办。祁老爷子目光一转,忽然就看到监控里蹲在大门外被雨淋成落汤鸡的路听。他眼珠一转,思索片刻,对祁夫人说道,
“这个路听……你解完气了?”
祁太太:“嗯……还早!”
祁老爷:“你把他放进来!”
祁夫人:“不行!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他勾引我儿子当同性恋!我还没让他彻底身败名裂!”
“反正他也深情,也愿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祁老爷:“小路愿意,才是我们该好好利用的。”
祁夫人:?
祁老爷点燃一根烟,慢慢吸,长长吐,
“他深情,我们才好开口劝。想拆散他俩,聿风那边已经下不了手。我们要把目光放远,如果小路真的喜欢聿风,自然有些东西我们骗他、吓唬他,他会信的。”
“用聿风的利益来让他主动离开,他若真爱,也会、答应的。”
“……”
“……”
“……”
祁母抿着嘴,思考了很久。
半晌,她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了,抬抬手,
“行!”
“让他把儿子还给我!然后滚蛋!”
*
白蒙蒙的天空渐渐过渡成夜晚的深黑色,路两侧的复古灯盏“啪!”点亮。
雨还未停,路听还孤零零站在那里。他快要被淋麻木了,也没晕过去,就那么固执地等啊等。
咔嚓——
忽然,身后铁门的锁发出解开的声音,路听一怔,肩膀上的雨水振落了一些。他抬头,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看到白色铁栏中间,开出一道对面铁门内祁氏庄园主道长路的轮廓。
门终于开了。
然而,还是没有人,没有任何车,一并出现在铁门敞开的地方。
从正大门到祁氏的主府邸,光是开车就要接近二十分钟。路听确定不会再有人开车过来带他过去,上一次他抱着祁川,拼命跑、跑了整整一个小时才从这里逃出来。
这一次,他想去找祁聿风,鼓起勇气,再一次踏入了祁氏的大门。
监控画面里,祁氏庄园橙红色的玻璃路灯下,小小的人儿从一个光圈穿到另一个光圈,影子被向前缩短,又无限拉成一个弧。
祁聿风已经不跪在庄园的花园喷泉前,地面也看不到任何的血迹。路听来到他过去最害怕也留下了深刻阴影的主别墅,大门很沉重,推的时候门檐上的积水都在扑簌簌往下坠落。
一进祁氏,大堂亮着灯,家里的佣人好几个都在可视范围内忙忙碌碌,竟没有一个人给他递一双干净的拖鞋。
路听把衣服都给拧干,才进的门,他知道祁夫人爱干净,他把那双泡透了的帆布鞋,也一并给脱掉。
赤着脚,按照记忆,找了一层又一层,最终来到了祁父的书房。
门也没关,三声敲门,里面的男人像是早已做好准备,让他进。
祁家老先生,正站在专门练习书法的桌子前,挥笔泼墨。
房间的灯是暖白色的,会给一种温温柔柔的感觉。可路听一点儿都不感觉温暖,衣服还是潮湿的,粘在皮肤上,紧绷着心脏。
祁父让他随便坐。
路听没有随便坐,他不敢,他想要问问祁聿风怎么样了,他该如何才能请得二老的原谅,原谅他拐跑了他们的儿子,原谅这份爱情的悖德羞耻。
然而还没等他张嘴,祁父仿佛料到他要说什么,停笔,抬头。
目光很深很沉地望了他一眼。
路听一愣,祁父放下毛笔,擦了擦手,转身拿着茶杯,边喝水边摆弄对面墙上的录像投影仪。
“路听。”
“爸……”
祁父:“你知道祁聿风现在为了和你在一起,要跟我们整个祁氏断绝关系么?”
路听的心脏一颤,他有悄悄想过,但很快就否决了。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祁父调开投影仪,投影灰白了几秒钟,随着按键找准,画面摇动两三下,接着就变成了彩色画面。
砰——!
一串略带有像素质感到礼花在屏幕中央绽放,伴随着环绕音响的放音,一波接一波熟悉又陌生的婚闹声音,在两人的耳边响起。
【舒尔姐!新娘子!快快快,跟新姑爷笑一个!】
【小路——你抱着舒尔嘛!你娶她,光让她抱你这啥意思!】
“……”
祁父居然给他,放了他和祁舒尔结婚那天的,录像带!
祁父悠悠坐下,聚精会神看,他让路听也坐,他手里还拿了一盘,说这些录像已经很久没看过了。
“舒尔去世,我和她妈妈,还有聿风,都不敢再看一次。”
画面镜头热热闹闹,视角一转,忽然就变成祁舒尔挺着大肚子要去抱路听,那个时候祁舒尔已经怀孕好些个月,肚子都显怀,还能到处折腾,和伴郎伴娘们把路听逼的不亦乐乎……
看到这些祁舒尔怀孕的画面,路听脑子里却不断闪现着一些其它的片段,他看了眼祁老爷子,那些片段里炸裂的内容恐怕连这对兄妹的亲生父亲都不知道:
祁舒尔的儿子不是路听的,祁川不是路听的孩子。这件事天知地知她知他知,除了三个人,其余人一概不知。
而这第三个人,正是祁聿风。祁聿风不仅知道,当初为了帮妹妹遮丑闻,也正是他亲自出马,找他那合适的未来妹夫人选——路听,一条条谈的协议结婚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