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榆,我送你。”
“我还要回公司加班,哥,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沈榆拿起手机,揣进兜里,匆匆忙忙地推开门,往外面走去。
沈青辞上前了两步,似乎想跟上去,而后又慢慢停下,像是有无形的屏障阻隔了他的脚步,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沈榆的声音。
【哥,池暮就是池暮,不会有替代品的。】
【就像在现在的你看来,也没有沈榆的替代品一样。】
【你刚刚的话,是对对方的不负责,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她的声音平淡,温和,有力量,理智时比沈青辞看着还像个大人模样。
沈青辞倒宁愿她像以前那个不懂事的娇气包天天缠着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也不愿意这样放她在外面忙到电话都接不到,逐渐离多聚少。
每见一次,就感觉她离自己更远一些。
这次的冲动来得毫无征兆,仿佛只是顺着她聊着天,他的心脏突然告诉他,他应该要那么做。
她的答案也是意料之中,在他被冷落的这些年,他早已没了从前的信心。
现在不过是少了沈榆,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都一下子降了下来,安静的冷空气包裹了他。
沈青辞自嘲般地笑了一下:“阿榆,你知道自己很残忍吗……”
……
沈榆神色沉着,坐在公交车站牌下,戴着耳机,反复听着方才的录音内容。
如果沈青辞口中的一切都是真的……
救她的人是来追债的人,却意外卷入沈邱一早策划好的火灾现场中,他没有自救,反倒是救了她这么一个毫不相干的小女孩。
当年官方报道的三死,其中的男人不是她的父亲沈邱,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追债的人。
而这些,网友们都不知道,全然被当成了枪口,对准一个目标,把这件事情轻轻揭过。
互联网的记忆更新太快,网友骂过了也就舒坦了。
殊不知,他们谩骂的沈邱早已经脱罪,在国外潇潇洒洒这么多年。
而他的回国很突然,他的自首也很突然,真的是良心发现吗?
郭嘉俊口中的一句“没完”,她便开始主动找寻答案,然而答案又生新的问题,没完没了,像牙膏管里最后的那点膏体,挤得费劲巴拉。
沉重的阴云压在心头久久不散。
余光里,公交车过来,沈榆才摘下了耳机,起身上前,眉间染着些许疲惫之色。
习惯性地想拿出池暮留下的那把手机,手指钻进口袋里却摸了个空。
在公交车前的脚还没抬起来,她便朝着餐厅内跑去,末班车被她甩在了身后。
“您好,能带我去刚刚那个包厢吗?我有东西落下了。”沈榆抓住刚刚的服务员,身体已经做出了要往电梯跑的动作。
“小姐您稍等一下,我可以帮您查询一下有没有失物,客人落下的东西我们会做登记,您不要着急。”
“好,多谢。”沈榆告诉了她包厢号码,抹了把额头的汗,顺着他的指引坐在了小沙发上。
服务员很快就来了,带着歉意:“抱歉,没有查询到有您遗失的物品。”
这种地方,找不到的话,只有可能是真的没有在这里,沈榆给那部手机打了个电话,想要看看是不是沈青辞拿走了。
沈榆站起身来:“麻烦了。”
服务员走后,她拨通了电话。
电话被秒接了。
沈榆一喜,松了口气儿:“喂?哥,是你吗?”
对面没有说话,但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不太稳的气息好像低低地骂了一句什么,沈榆听不真切。
沈榆把手机贴近耳边:“对面的大哥?姐妹?您是捡到了这个手机吗?您在哪里……”
“我给你送过去。”对面刻意压低了声音,而后挂断了电话。
短短一句话,沈榆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两秒后,她像是不敢相信一样将屏幕拿远了一些,急切地翻找到刚刚的通话记录,反复确认,而后立马又将电话拨了出去。
这次却是在不远处响起了那部电话的铃声。
沈榆抬头看去。
是之前那个送伞过来的小助理,正跑着过来。
沈榆也跑着迎上去,还未站定便气喘吁吁道:“他在哪?”
小助理懵了:“你说谁?”
“池暮。”沈榆眼眶红透了,“他在哪?”
“小姐,您口中的人我不认识,这是您的手机,掉在了电梯口处,被我捡到了。”小助理笑得很客气。
“你捡到的?”沈榆接过,压抑着声音里逼问的意味,维持着对待陌生人的礼貌,“那刚刚说话的也是你了?”
小助理顿了顿,而后应下,犹豫地指了指来处,打了个手势:“是的,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小助理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只想立马逃离原地——
他们老板……不会是惹下了什么情债吧……
沈榆吸了吸鼻子:“谢谢。”
小助理突然想到了刚刚他们老板熟练地密码解锁,心里的猜测愈发肯定:“不用谢不用谢。”
“等等。”沈榆喊住了他,“帮我跟你们老板带一句话。”
小助理停住了脚步。
“上次的伞,谢谢你们。”沈榆走近两步,将手机交到了他的手上,“这个,给他。”
“告诉他,晚上打电话给我。”沈榆在耳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他知道是哪个号码。”
沈榆拎了拎肩上的包,离开了这里,即使赶不上末班车也没关系,回公司的路程很近。
小助理眼见着她消失在自己眼前,才身影一闪,快速地跑向后门的地下车库。
“老板,这个是对方给你的,说是要让你给她打电话。”小助理老老实实地当传话筒。
骆矜暮盯着面前那部手机,犹豫地接过:“她让我打电话?”
他脸上的表情古怪,带着点儿黯然,还有些隐隐约约的气急败坏,像是看到了自己喜欢的女孩答应了别人的表白。
然而下一秒这突然翻涌的情绪就被一句话抚平了——
“她喊您池暮,老板,那位小姐是不是认错人了?”
骆矜暮笑了一下,没回答。
他靠在车头前,捏着手机,同样轻车熟路地再次解锁,看着那个熟悉的微信置顶,点了进去。
刚才捡到之后,她就来了电话,骆矜暮并未来得及仔细打量。
若是“池暮”的话,绝对会毫不避讳地打开手机,将通讯录和聊天记录翻找一遍,连被拉进黑名单里的人都不放过,将沈榆没有他的这段日子里的生活处处窥探一遍才能安心。
可是他不是。
他的角色扮演在小说完结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所有的沉沦,都有时限。
所有的心动,都该过期。
正当他这么想着,他和沈榆的聊天界面便映入了眼帘,他的指尖忽然顿住,不敢再落下去,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屏幕,眸底溢满了不可思议。
骆矜暮发誓,他绝对只是想要听一听沈榆从前骂他的语音,来好好回忆一番她的脾气到底有多差。
可是他看到的是,伪造一般的聊天记录密密麻麻——
整整将近三年的时间,未曾间断。
最近几条,是她单方面发给“池暮”的消息,而这部手机,还未给她回应。
又或者说,还未伪造出回应。
她似乎就在等着这部手机回到他的手上,由他亲自来回答。
骆矜暮的指尖滑动着。
【池暮,我那天想说的是,我喜欢你。】
【我没有和沈青辞在一起。】
【你不要误会,回来之后,也不要误会。】
中间是一段停顿。
紧接着,是新的消息。
【我有预感,我要抓到你了。】
【你是不是最想听那句话?我说给你听好不好?】
【(语音3')】
心脏似是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而后挣扎一般猛烈跳动起来,泛着酸,泛着疼。
落在小助理的眼里,骆矜暮的眼睛红了一圈儿,透着委屈,像个被哄得正上头的小媳妇儿,奇怪得不像他认识的工作狂魔。
小助理抖了抖身上冒出的鸡皮疙瘩,默默移开了视线。
可是这一移,他的下巴都要惊掉了去,结结巴巴地喊着:“老,老板……”
他们老板哪里顾得上他啊,只瘪着下巴,颤颤巍巍地点进了那条语音里。
点下去的一瞬间,眼睛忽然不小心瞄到了上方最新两条消息的发送时间——
赫然就是一分钟前!
骆矜暮几乎是瞬间便意识到了沈榆的钩子,如此明显,还是被他乖乖咬上了。
与此同时,那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和语音一同响起——
“池暮。”
【池暮】
“我知道你是谁。”
【我知道你是谁】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开到最大的扬声器几乎要将沈榆的声音盖过,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里荡漾开来,不过那丝毫不影响沈榆真人的发挥。
骆矜暮身形一滞,和小助理四目相对,小助理也一脸慌张,像是在说“老板她她她要过来了!”。
骆矜暮于是疯狂给小助理使眼色。
可是刚上任没多久的实习生跟他这个突然变了模样的老板哪里有半分默契——
以为是要让自己给二位留下二人空间,于是一个眼神坚定的敬礼以后飞速逃遁。
骆矜暮的背影看起来更僵硬了一些。
沈榆走上了前来,绕到他的面前,一句话还未说,先细细描摹了一番他的眉眼。
而后,手指一动,拉住了他的领带,把人拽了下来,骆矜暮被迫低下头来。
沈榆在他的下唇处狠狠咬了一口,他唇上瞬间有血珠子冒出了尖儿。
骆矜暮吃痛地扶住她的肩膀,却没有推开她的动作,眼底沁出了泪意,像是刚刚就在累积的情绪因着她这一下忽然憋不住了。
沈榆松了松他的领带,看着他懵然的模样,抓着他的领带想给他整回之前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样,却发现越整越乱,于是收手。
随即一步上前,将人逼到退无可退,贴着车头。
骆矜暮脚下不稳,朝后倒去,慌张地用两只胳膊肘撑在车头上方,下唇处的伤口微微肿了起来,溢出的血珠蔓延到唇下的那颗小红痣上,而后挂在上面不再动弹了。
沈榆帮他揩去,这般想要霸王硬上弓的霸总模样惹得骆矜暮浑身刺挠,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池暮,满意你刚刚听到的吗?”
刚刚听到的……
骆矜暮眸光闪烁着——
她说,喜欢他。
【我喜欢你】
她的声音还未在脑海中清晰,骆矜暮的唇上再次传来她的触碰,轻柔得像棉花糖轻轻一沾,糖丝却又流连在唇边不舍离开。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她一贯的套路。
骆矜暮的脸哄一下红了个透彻,整个人似被煮熟的虾子想要蜷缩起来,又勉强维持着西装男的体面,将人推开,直起身来,深吸一口气:“你认错人了吧,我是骆矜暮。”
“奥。”
沈榆懒懒地应着,笑了笑,一副尽在掌控的模样。
“那骆矜暮,我喜欢你。”
“做我男朋友吧。”
不是——
沈榆她——
好像比他还会装——
一个眼神对上,骆矜暮似乎什么都懂了。
他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晕晕乎乎的,用着最后残存的理智,舔了舔自己唇下的伤口,克制着某种回击的冲动,嗓音不禁变得有些哑。
他问:“有多喜欢?”
沈榆抓住了他的手:“证明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