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滢叹口气。才开了电脑,导演又来电话。
“我刚见了那个付副总推荐的林琳珊,她演不出女四的感觉,女四也得改。”
岑滢脑袋嗡嗡叫,嘴巴的说话功能一时没控制好,脱口抗了一句:“导演,女四再改,整个剧本的人设都要推翻重做了。”
“你也知道的啦,演员不合适,就得费编剧,费导演。那你想办法让那个女人演出女四的感觉!”
我,我,我怎么想办法,我又不是导演......那边电话已经挂了。
岑滢抱头,跺脚,虎咆,手机打了一个喷嚏,是制片人。
“岑编剧,这个剧本没有结合到当前的热点元素,比如世界杯,暖男流行,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你改一下。”
岑滢:“?”
......
世界这么大,我特么还想去冲去浪呢……这是年代正剧好不好。
岑滢收好东西,背起包,跺脚出门回剧组。边下楼边骂街。
好好一个孩子,你们这个说丑,那个说丑,不是你们亲生的,你们不心疼……
老师啊,您养好身体还是回来吧……
原来影子也有影子的幸福。
想着手机又打一个喷嚏。
这回是演男一号的男演员:“岑编剧,我觉得男主角应该再加几场戏,男二这个角色太抢戏了。”
岑滢气装不下了,想给自己头拧开喷一喷。
她点开飞行模式,把手机丢回包里,在街上晃荡。
不知怎么晃到的酒吧街,抬头就望见五楼那家酒吧的霓虹招牌,紫里紫气还挂在那里。
一转眼,竟是两年多过去了......
时间对谁记忆犹新,念念难忘。
普朵,你在看着我吗……
岑滢仰天一叹。
*
时间尚早,酒吧里人还不多。一个女DJ在控台,空气里满是暧昧的爵士乐。
岑滢坐在上次那个位置,环顾一圈,没见到什么眼熟的面孔。
“姐,来支啤酒吗?”
白衬衫的小伙子,看着就二十来岁,一双眼睛活色生香。
岑滢又看DJ一眼,问:“阿翔今天不上班吗?”
“姐姐一看就好久没来了吧?要不,你买我两支啤酒,我有问必答?”
“偶遇啤酒有吗?”
小酒保媚媚一笑:“那种啤酒进不了酒吧的。”
岑滢点点头。小酒保手麻脚利开好两瓶啤酒,收了钱,坐到岑滢旁边。
“阿翔哥走了两年多了,你知道他前女友在这儿跳楼的事儿吧?好吓人!她的鬼魂回来了,就在她跳楼后正好两个月,正好那天是阿翔哥的生日,你说巧不巧,邪不邪?”
岑滢抿一口啤酒,笑道:“是吗……”
“姐你别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个鬼魂穿着阿翔哥送她的衣服,涂着阿翔哥送她的口红,背着她生前最喜欢的笑脸包,老板和阿翔哥在监控里看见的。那唇形,阿翔哥说就是他前女友。那个鬼魂还没有腿,飘着就上楼来了。又飘着走了……”
没有腿……岑滢要笑出来。
莫不是那天穿黑裤子,光线太暗……
“鬼魂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留下一个信封,黑色的,里面全是冥币!还有信物,据说是阿翔送给她的一个……好像是个红发夹。老板说戴去阴间一趟,都褪色了!你说能是假的吗。”
“阿翔去哪儿了?”
“老板哪还敢留他。据说找大师求了一个符,说必须躲三年,等鬼魂去投胎。他跑回老家去了。”
岑滢左右看也没见那渔网女歌手,问:“阿翔不是有个女朋友吗?”
“分啦!找人超度了三天,说跟她没关系。谁遇上这种事儿不害怕。”
来到街上,岑滢回头望着那个窗洞呆站了一会儿。
银红射灯扫过窗棂,像一抹记忆划逝。眨眼,成团的红光应着TRAP摇震在窗上。
她闭上眼。
能惩罚渣男的,只有心鬼而已……
普朵,你后悔过吗......
岑滢转过身来。
而她,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绝不能放弃。
她不能放弃。
她得坚持下去。
*
回到剧组,她先找林琳珊,给她讲女四这个人物。讲完让她演给她看,惊喜对方的接受能力还不错,人也好学。再多花点耐心,这个角色应该不用改了。
林琳珊说:“岑编剧,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岑滢面上客气,心说我这么含辛茹苦教你,可不是对你好,是怕你把我的人物演砸了,这部剧能有个好收视,下部剧我才能有多一点点话语权。
对方不明就里,两眼脉脉感激着她。
岑滢又叹惜这姑娘可真是好骗,怪不得会跟了付清明那种货色。
转头来现场找导演,见韩川还没走。
看他一见她就朝她径直走过来,岑滢不觉停住脚步,心中预感今夜他们之间会发生点什么,心旌略微荡漾。
回身就拍了自己一脑门。
大寒冬腊月的,想什么三月桃花呢。
她转头笑脸迎上来到面前的人:“韩总真是夙夜为公、躬亲典范啊,还没走?”
“今天怎么没穿黑色,以前从没见你穿过黑色,那天第一次见……很好看。”
好嘛,这么多年,被人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把时间拉回去了。
岑滢“嗯呵呵”傻笑了两声,琢磨着这么骚的开场白该怎么回。
韩川见她没说话,又调侃似地说:“怎么你以前话还挺多的,现在不爱说话了。”
岑滢不知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竟听出他对过去的自己有一丝丝嫌弃,反问道:“我以前话多吗?”
再想一想,实在没有自己话多的印象,倒是以前觉得韩川天生话少。
韩川鼻息呼出一声笑,似乎不想再讨论谁话多话少这个话题,推了一下眼镜说:“DS现在转型做多元化投资,控股了锦华文化,没想到会遇见你。”
岑滢回礼似地玩笑道:“你该不会是被排挤来锦华的吧?”
韩川愣了一下,低声说:“确实是下放锻炼。不过,排挤我那个人的敌人,许诺会让我转正,以后锦华就是我说了算。”
岑滢对老东家的内斗八卦没兴趣过多了解,她现在手上一摊活儿等着,也不像以前有那么多少女心热衷揣摩韩川的心思。
更不想像霍庆和伊蓝,多少年再见还是怨怼收场,彼此还要再消磨上下半生。
她只想有可能的话,两个人能客观冷静地把往事摊开谈一谈。
只是她发现,心里盼过无数次他们的重逢,真这样面对面,却和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
是他变了......
还是她变了......
反正就是他们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太熟悉。
“听说你和心薇......离婚了?”
韩川“嗯”了一声,似乎斟酌了一下,说:“当年是我太意气用事,那时候面临升职,领导暗示要尽早结婚,家庭稳定,才能让公司觉得可靠。如果不是我前女友来闹这么一出,如果你没走,我们现在孩子都该上小学了,我没想到你会辞职......”
岑滢有些动容,心说意气用事的又何止你一个人。
他们都为年轻时候的意气用事付出了代价。
“我和自心薇,只因为你们是好朋友,我以为你们会像,我家里也喜欢她,你还让我好好对她。”
岑滢想起自己从前说的那些气话,只觉得像看着一个冲动幼稚的小女孩,可笑,可痛,又可悲。
“你不知道,她就是个公主病,没心没肝,转头就能给权势投怀送抱。”
岑滢忽觉一阵寒风穿身而过,透骨地凉。
爱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从前他怎么对她忽热忽冷,怎么在分手后若即若离,怎么在她和心薇之间优柔寡断,怎么带着心薇在她面前秀而完全不觉得在伤害她,她都能忍受,总觉得是自己不够好、不正常,从没想过这个人有什么问题。
听到他说自心薇,她忽然有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好像站在她面前的是另外一个人。
......
不正常的一个人。
自私透顶的一个人……
她心中眼中的自心薇,绝不是没心没肝,而是个肝胆侠义的人。
情浓自多嗔,在他眼里,却是公主病。
她为什么嫁给那个她避之不及大十几岁的邹副总,她傲气之下的心苦,他一丁点儿也体会不到。
她又想起那年圣诞节,也是这样年关腊月的日子,他毫无征兆地失联了两天。
她以为他出意外去报警,才知道她和前女友在一起。
她脑补了各种让她崩溃的可能,在他租的屋子里两个人吵了一架,却听见他说没想到分手的时候前女友已经怀孕。
她情绪崩溃说出了分手,他一脸无可奈何告诉她房子她只能住到月底,说完就回他父母家去了。
她只能住到月底——
那时候,她只知道伤心,以为他催着她给那个人腾位,所以告诉她“只能”。
然而她前女友只是使诈报复,他们并没有真的和好如初。
多少年了,她也从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因为一想到那一天,总是撕心裂肺,逃之不及。
那是十二月的最后三天。
她曾经问过房东,房租必须提前两个月押一付三。
而她春节值班忍不住偷偷回去看过,那里已经换了新的租客。
就是说,他十一月份根本没有去续房租。
所以,他其实早在两个月前,就知道了他们会分手。
不,
是想好了要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