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无数的实验挤占了我的时间,消磨了我的人生。我抱怨道。
我说,针管没日没夜地抽取血液输入药物。
我说,头顶的输液管是一片五颜六色的天罗地网。
我说,我是被蜘蛛捕食的蝴蝶,比蝴蝶还惨,因为我没有可以自由飞翔的美丽翅膀。
这些都要记下来,我强调,难道就因为我是怪物我就没有人权了吗?
我的监护人记录的笔顿了顿,她扭头看我,我简直莫名其妙,只能再次催促快记啊,你说我太久没记日记了。
'抱歉,Zombie。'她重新落笔,'只是对你越来越像个人而感到惊讶而已,药物简直立竿见影。'
我躺在床上倒挂着哼了一声算是赞同:'真有趣。'
她看起来有些无奈,但还是提笔继续往下记。
'你知道什么是研究所的分院吗?'我抬起身,走过去端详她在日记本上写下的一排排小字,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漂亮,不过应该算整齐,毕竟看起来每个字都一样大,在同一条线上,就是有些看起来很挤,有些又很松。
我看见她的手停在半空,没有记录这句话:'抱歉,Zombie。我没有权利告诉你,这是研究所的机密。'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其实根本没懂,因为她几乎总是对我有问必答,尽管我多数时候其实都听不懂。
这还是第一次,她这么含糊其辞地回答我,这还是第一次,她这么明确地勒令我停止没必要的好奇。
'换个话题吧,Zombie。'
好吧,我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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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梦把并在一起的木制筷子一个一个掰开然后整齐地码到碗边,四个塑料碗分别占据桌子的四个角落,桌上的饭菜很简单,只有两个菜色看起来好一些,周父想那该是女儿拿自己和他的卡买的。
他拉开一个凳子坐下,塑料磕磕绊绊滑过陶瓷地砖间或发出一点声音:“路上没遇到什么吧?”
周父对妻儿能找过来不意外,末世降临前他妻子就喜欢在家里发起些奇奇怪怪的集体运动,天天拉着他早上去跑步晚上打太极,大女儿在学校是体育生,现在家里最弱的只有他那个将要上小学的小儿子。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让两个孩子完成学业。周父叹气,伸手夹了几挑菜丝就着米饭咽下去,孩子学业有成这可是他们夫妻先前最期望看见的事了。
“我们隔壁新搬进了四个邻居,三个都跟我差不多大,应该顶多就比我大个两三岁,还有个漂亮姑娘我怀疑比我都小。”开口的是他大女儿,周梦帮着弟弟夹了几块切得极薄的肉片,周母看见后立马心疼地也夹了些给女儿和老公,当女儿的犹豫片刻,补充道,“我觉得他们人都挺好,最大的那个好像也才不到三十。”
周父伸手挑了肉给妻子,没怎么在意:“那行啊,有些好邻居总比惹事精好,像你们认识的,就陶乐他们家隔壁那户情侣天天晚上吵架闹腾,都想让对方出去给自己送命呢。”
“乐乐……”周梦想到了今天发生的事,握着筷子的手忍不住夹紧,面露担忧。
周父看女儿这个样子,再联想一下回来一路周围快步走过人的人心惶惶,哪还能不明白出了事:“陶乐他们怎么了?”
“乐乐被人带走了。”周梦叹气,她一口气把今天发生的糟心事吐完,忧愁的眉眼难以舒展。
周母和儿子今天刚来,虽然被今天发生的事震住了一会,但确实没有女儿对那个孩子那么深的情谊,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补充了一些前者因为焦虑而没注意到的细节。
周父的眉毛逐渐皱起:“陶乐现在回来了吗?”
母女俩面面相觑,还没注意过这件事,到现在为止,唯一一次听到关于陶乐他们家的消息还是基地里派了人去宽慰张奶奶,据说还送去一些物资。
周父点头:“那还可以啊,陶乐他们家过得苦,给些物资很不错了,你们也别太担心,做个检查而已,吃饭都吃饭,大不了我明天去问问。”
整个基地都喜气洋洋,因为外勤人员的回归其乐融融,只有陶乐家的大门还开着,张奶奶坐在自家的房间门口。
邻居抱怨着老人把客厅的门大开让路过人都能看到他们。
慈祥的老太太年事已高,听力不好没怎么听清邻居的话,不过她的心也不在这上面,若是平时她听出话音里的不满早便歉意微笑着道歉了。
陶乐是她唯一的孙子,她要等她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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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从另一个人那里听到了答案,研究所的分院当然也是研究所,它们研究一些更加见不到人的东西。
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体实验?
那个人是这么笑着回答我的刨根问底的,用一个问题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机密的吗?我也跟人长得一模一样,也在被研究啊。
'这不一样,Zombie。这不一样。'那个人叹息道,如果当时的我能更精准地分类人类的情绪,我就会知道,那叫惋惜,造物主对自己造物身上抹不去的缺陷的恼怒,而恼怒催生了惋惜。
'你到底还不是人啊。'
你还不够完美。
我想起自己也问过她完美是什么。
那时她说:
'完美,就是毫无瑕疵。'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