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酒承认自己的车技确实很糟,但是她坚信闫微的绝对也好不到哪里去,余光里对方的脸色从最初的惨白转变为带着兴奋的红晕,为这种横冲直撞的开法感到放松和舒爽,好吧,看来她俩多少都有点不正常了。
她最终还是没忍住轻轻偏头看向闫微,恰好对方也正在看她,视线相撞的一瞬间,闫微对她露出一个再灿烂不过的笑,比冬日难有的暖阳更加明媚。
感染者围堵在车辆两侧,刚才的几声吼叫实在是召来了太多同伴,覃酒一直死踩着油门不敢放松,她并不刻意地去躲避前方泛着青黑的'活人',车辆横冲直撞强硬的开辟出一条血淋淋的路。
挡风玻璃不可避免地被溅上黑色的血,斑斑点点的污渍遮挡了开车人的视线,覃酒只能开着雨刷器刮去视野最前方的一块地盘。
她看了一眼后视镜,镜子里是不断向后拉远的剪影,感染者们依旧像之前见过无数次的那些一样咆哮的追逐她们,只是这一次,她们既不需要费力,也不需要担心被追上。
“你真应该找一个开着门的车。”开出一段距离后,覃酒的左手随意搁置在窗沿,食指悠哉地敲打,她稍微放缓了车速,甚至有心情轻哼末世来临前才刚刚发行的一首流行歌。
闫微听不出来她在唱什么,不过她觉得还挺好听:“讲道理,大姐姐。”她笑吟吟的往后一靠,呈现出一种绝对的放松姿态,右边缺了一块的空挡毫不掩饰的大张着,而她却对这危机重重的一幕视若无睹。
“你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我能找到一个车内不存在感染者又能开的车又多难吗?”闫微说,“行了,别老瞪我。我就是想说,能找到这辆车是我运气好,而你不能对我的运气要求太多。”
覃酒睨她一眼,发出'嗤'的一声,闫微眨眨眼:“这是个不受控的东西,我又不能决定我的运气。”
“坐后面去。”覃酒突然说。
“什么?”
“我说一一爬到后座去。闫微,坐到后面,然后握紧你的匕首。”
覃酒面无表情,她的手指甚至不耐烦的在方向盘上抠挖起来,她在不安,闫微看出来了。
“我不会有事的,只是坐在副驾驶而已。”虽然覃酒的话说的有些表意不明,但是闫微还是听懂了,她不知道自己的语气现在听起来像不像是在安抚,“说真的,你几天前还放心把我一个人落在感染堆里,现在你却在担心会不会有那莫须有的感染者扒我的车门?”
覃酒扭过头,闫微在她的目光下笑着将胳膊伸出车外:“你瞧,大姐姐。不会有事的,别焦虑过头了。”
“你要知道,关心同伴是个美德。小妹妹。”覃酒单手转动方向盘把车辆重新开回与公路平行的方向,按这个速度,她们应该可以在入夜前到达下一座城市,然后她们可以四处找找,补充物资。
她会给闫微找糖的。
残破的车辆沉重的压在焦黑的土地上,车轮转动碾磨过地面,溅起尘土飞扬,有些小石块砸在车玻璃上发出不轻不重几声响。
“把这条加进你的学习任务里去,我记得是第八条了?是吗?”
“是。”闫微抽了抽嘴角,不情不愿的点头应下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这个了呢?”
覃酒绕开前面的半截枯木,她看了眼油量,觉得到目的地应该是没问题的。
覃酒的每一次转弯都伴随着车内如浪潮般的翻涌,闫微不得不再次伸出手死死抓住什么才不至于让自己被她刷飞到外面野草丛生的土地上,在又一次灵魂与肉/体一起翻滚的感觉涌上心头时,闫微实在没忍住再次发出一声淡淡的嘲讽。
覃酒翻了不干活还挑三拣四的大小姐一个白眼,她稳住车身开得比之之前要稍微平稳了一些,不过作用不大:“你的车技绝对和我不相上下。”
零星的感染者在视野里一闪而过,只有这种旷野才适合覃酒,只有这种末世才能接纳她的狂妄自大。
闫微的旋转着与身旁一个擦肩而过的感染者来了个面贴面的细致观察,她看到青黑皮肤下泛着荧光的蓝色血管,细小且微弱的心跳声从一具死去的躯体身上传出,黑蓝的血液流经血管,她看到那些蓝色的小蛇重新绞住了黑色的心脏。
直到感染者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冲她张开嘴,腥臭的味道从那张开的血盆大口中传出,刺鼻的味道在一瞬间直击天灵盖,闫微忍住了呕吐的欲/望,好在这场交锋不过半秒的时间,她被覃酒带着继续向前。
“抱歉。”覃酒竟然诚心诚意的向她道歉,“我没注意到,还好吗?觉得恶心?”覃酒看了眼她蹙起的眉和捂住口鼻的手,“把手拿开吹吹风会比较好,之前没见你这么……”
“那家伙生前绝对有口臭。哈。”闫微发出一声刺耳的讥笑,“人类的恶习。”
覃酒看一眼她,在对方不满的凝视下颇为感慨的叹气:“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不要以偏概全,小妹妹。”
“这是第九条。”在对方要开口反驳之前,覃酒强调了一遍这件事的重要性。
闫微哼她一声,抱着臂转过脸不去同她对视,她的动作迫使覃酒不得不想办法开得更稳一点,否则要是把还在生闷气的人甩出车外……
啧啧。覃酒咋舌,她简直不敢想象那会有什么后果,其实最次也不过是被人拿枪追杀到天涯海角。
她们之间安静了很一会,覃酒都要以为她睡着了,可是闫微闷闷的开口了,她说:“你技术差劲死了,大姐姐。我要给你打差评。”
覃酒被她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差点一脚踩上刹车把她们俩一起甩飞出去:“哈?”
“你,的,技术,”闫微面无表情的扭过头一字一句的重复,她手舞足蹈的用肢体一板一眼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很差,差的不能更差了。”
覃酒古怪的看她一眼:“好好说话,不要呲牙咧嘴。”
闫微收了声。
覃酒不忘反驳她:“小妹妹,让你来你技术绝对比我的还要差。话说,你摸过方向盘吗?”
“没有,我才十九岁。”闫微伸手冲她比了个九,覃酒抽空看了一眼她白皙纤细的手指。
太白了,病态一样的白,死人一样的肤色。
覃酒想起来问她刚刚看见了什么,闫微的语气没什么变化,她冷漠的,但绘声绘色的描绘那幅画面一一青黑皮肤下蓝色的血管,死人身上微弱却不可忽视的心跳。
闫微顿住了,覃酒于是顺势接话,她语气平淡,不带一丝波澜,却偏偏说出来足以在旁人心里掀起惊涛骇浪的话:“死亡只是一场短暂的新生。”
“或许吧。”闫微哼笑着,她定定地直视前方的地平线启唇,“没准感染就是新生的伊始也说不定。”
“这是未知的。”覃酒对于这种说法不置可否,早在末世降临之处就又有人提出过这种说法,无一例外收到了民众愤怒的讨伐一一
这群毫无人性的野兽,这种破坏人大脑的病毒,这些,这些他们死去的同伴,他们永远不会回来的亲人……
这一切!
怎么可能是本该给予所有人希望的新生!
而覃酒只是对这一切提出自己最为中肯的评价:“这是未知的。”
没人知道死后的世界,就像没人知道带来末世的病毒究竟是什么。
“而人类害怕未知。”闫微嘲讽的轻嗤,“人类呐,胆小又软弱。因为内心的恐惧,放弃了这样一次伟大的进化。”
“你觉得感染是一种进化。”覃酒的语气谈不上生气,但也绝不是高兴。
闫微笑了:“当然,人类最伟大的作品。”
她停了下,选择了一个更温和的话语来形容这一切,“你知道的,这次的病毒还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可怜创造者竟然会害怕自己创造出来的产物。”
覃酒没说话,她安静的,收敛一切气息表示自己的愤怒,闫微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自己身边的人好像不喜欢她的说辞,她有些无措,可能也有些懊恼。
懊恼于因为私人感想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而惹人不快。
闫微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她本来想用更加嘲讽的语气,可能是因为覃酒也算是人类中的一种,所以她才将他们比做了创世神一般的存在。
“闫微。”覃酒依旧平淡的开口了,“第十条,这是个要求,你最好跟我去找一本语言的艺术,给我重修你的语言表达课!”
“?为什……”
“没有理由。”覃酒咬牙切齿地捏紧了方向盘,把骨骼都捏的咯吱作响,“别整天把人类人类的挂在嘴边,你自己也是人,这种思想你最好立刻马上给我把它从你的脑子里清出去。”
“……哦。”
“哦?!”覃酒很难压住自己的火气,她刚刚能够心平气和的和闫微说完那翻话已经是她的极限了,现在对方一脸不在乎的样子让她只觉得心头在灼烧,“你就说一个哦?”
闫微忍了又忍才劝住自己,勉强算是她有错在先:“你还想我说什么?”
又看对方怒火中烧一样的脸,败了:“好吧,我向上天发誓,”
她竖起三根手指,认真的却没有苦大仇深的。
“我庄严地宣誓,我会信守对你的一切承诺,我会履行与你的一切约定。”
她顿了顿,笑起来补充:“无论它正确还是错误,无论它合理还是荒缪。”
“覃酒。”
“现在你可否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