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汴京时正好赶上了正月十五。
前些天的雪已在消融,寒冷的风还是吹得人心凉,一排排大红灯笼立在路边,衬得雪更白,灯也红。
“夫人,快到家了。”
车夫稳稳的驾着马车,放慢了速度。
苏玖放下手里的书,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敲了敲前面的木板:“王管事,去苏府吧。”
“好嘞。”
晌午时分,有些孩童在大街上放着炮竹,噼里啪啦的响,沿街的叫卖声跨过了几条街来到了官道上。
苏玖透过纱帘看着外面的热闹,心里有点酸涩,即使要回家了,见到日思夜想的父亲和母亲,却没了原本的欣喜。
她想,陆离怕是已经忘了今日元宵,应当还如往日一般,练兵打仗,吹着刺骨的风,念着那些执着。
她明白,但不能阻止,也不应该阻止。
“停——”
马车戛然停下,她整理好稍有凌乱的衣袍,拉开车门,在看到父亲和母亲焦急的等着她时,就红了眼眶。
“阿爹阿娘——”苏玖冲不管不顾的上去抱住他们。
“慢些,回来就好……”苏母拍拍她的后背。
“可是只我一人回来了。”
“他们不久之后都会回来的。”苏母摸了摸她冰凉的手,“怎得冻成这样,先回屋里去。”
——
很快到了晚上,汴京城内各处更热闹了些,家家挂起了灯笼,点亮了烛火,红彤彤的交映在红墙瓦砖之间。
苏府之内已经摆好了桌宴,苏玖简单吃了几个汤圆,便早早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圆月照得树影,有些恍惚。
去年元宵,是他们一起过得。
她抱着软软的桑桑,埋进它软糯的毛毛里,一脸哀愁,今年的快乐是别人的。
桑桑乖巧得任她折腾,许是知道她心情不好,敞开了肚皮让她玩儿。
外面炸开了烟花,吵吵闹闹的,红色蓝色的炮竹砰砰的响,祈愿灯一个接着一个的飞到天上。
——
转眼到了三月开春,边疆的战事还在持续着,捷报不停的传来,朝堂局势稳定,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苏玖还在苏府住着,也没有出去过,每日除了吃喝睡觉就是看看书,日子过得清闲,但心里越来越不舒坦。
这半月来食欲消减了许多,她摸了摸稍微有些显现的小腹,默默叹气。
许是最近吃多了不走动,竟胖了一些,她手里握着书,攥得纸张有一点褶皱都没发觉。
“小姐。”秋云拿着几束花来到她身边,是她刚从花园里剪得几朵最好看的。
“夫人刚才让人转达说请小姐过去用膳。”她将花束插进一只小颈花瓶,粉的紫色花堆在一起,说不出的美。
苏玖放下看不进去的书,揉了揉眼,淡淡嗯了声,她踮脚晃了晃秋千,缓缓开口:“秋云,你觉得我最近胖了吗?”
秋云一愣,许是觉得这个问的有些突兀,她笑了笑,开玩笑似得:“脸都有些圆润了呢。”
“啊,”苏玖双手捧着脸,从质疑变成了悲伤:“看来不止是肚子胖了啊……”
心里默默想着最近要多出去走走,或者去灵山寺为他们祈福。
“小姐,”秋云凑近细细瞧了瞧:“我开玩笑呢,怎么还真信呀,你每天吃那么点东西,能长胖一两肉都是怪事了。”
“唉,”苏玖叹气,虚惊一场:“我去找阿娘用膳。”
暖洋洋的日光洒在她脸上,有点儿热,她慢慢地走,在开饭前赶到了。
“阿娘。”
“嗯,来得正好,都是你爱吃的。”
苏母迎着她到屋里给她理了理微乱的发丝。
桌上的汤和糕点向来都是她最喜欢的,可今日缺没有食欲,心情有点低落。
尽管没有什么胃口,她还是坐下陪着吃了一点儿甜糯的糕点。
苏母瞧她一副恹恹的模样,知道她心里有事,带她出去到院里摇椅上。
正好两张,上面铺着白色的绒毯,放在屋檐下。
“阿玖,上个月是不是月事没来?”苏母拉着她的手问她。
“嗯……”苏玖想了想,似乎是没来,但她以为是自己体寒,“这个月也没。”
苏母到手已经搭最她的腕上,很快,她激动开口:“喜脉。”
“嗯?什么?”苏玖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她神情讶异,做梦都没想到会这样。
苏母扶着她坐到软椅上,手还搭这她的脉搏:“是不是两月前?”
苏玖从震惊中想这,就那一次,那一晚,谁都没有做好准备。
“差不多两月余。”
她抚着砰砰直跳到心口,缓了缓:“阿娘……”
她有一点想哭的表情。
苏母摸摸她的脑袋,温柔地笑:“这是喜事,怎么愁眉苦脸的呢。”
“可是我没准备好。”她低头哀怨。
“这些事向来不是准备好才会有的,阿玖。”
苏玖在母亲那里待了半天来整理心续,一会开心一会难过,可以说是情绪不稳定的状态,大约是每个初怀的女子都要经历的。
直到夕阳将落时,一封信送到了她手上。
和上一封已隔了半个月,心情却与之前不同,她有些激动的拿过那封信拆开,细细的看过一遍。
里面除了些报平安的话,还有让她乖乖吃饭,像是知道她整日没心思一样。
没有说归期,她明白那是密报,只有圣上才可知道。
但捷报频传,仅剩三座城池尚未投降,应当是快了,但愿这期间不会有什么差错。
——
三月底,苏玖去了趟灵山寺,她连扣三首,虔诚地祈祷他们能够顺利平安的回来。
去的那天天空晴朗万里无云,一切皆是坦途,让她心里舒服好些。
她有身孕这事只有父亲母亲以及秋云知晓,旁人未曾得知,她怕会有人在陆离不回来时图谋不轨。
两三个月的时候不能显怀,之后她便安稳的待在府里,哪儿都不去。
五月初,她收到了加急的信件,他成功收复了所有失地,大梁多年的分裂终于得以统一,那些偏执的不愿归顺的部落也甘愿投降。
大军要回汴京了。
苏玖握着信件终于哭了出来,憋了许久的情绪爆发出来,有些难以止住。
多日来紧绷的情绪终于松了下来,太难熬了,她不敢想陆离会有多难熬过这段日子,会比她艰难很多很多。
朝堂之上的皇帝紧握着手中那张地图,以及那张被攥得褶皱的信——降。
这天,汴京来了一场雨,让干旱许久的田地得了滋润,塞外的捷报也让沉默许久的皇帝得到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