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然不是错觉。
事实上,这正是缪伽留下的漏洞之一。
粮仓里残存的沉木香气,会是二殿下曾暗中进入过库房的不二铁证。
在初次来到科瓦希殿中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对方宫里燃放的香木,沾染上身后,气息会停留得额外持久。久处室中的人在逐渐适应以后,会由于同化而慢慢闻不到这股味道,导致在疏忽大意中忘记这回事。
可自己闻不到,别人的鼻子又不会也失灵。
又被侥幸逃过去了呀。
缪伽在心里叹息着,为什么不再警惕一些,去检查角落里的那些干粮袋子看看呢?
……算了,也不要紧,只要这异常在利卡托心里留了痕迹,事后再翻出来作呈堂证供也是一样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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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伽从库房离开后,随意拣了一处回廊坐下,午后的阳光温煦而不刺目,照在身上微微有些许浅薄的暖意,现在是北境为数不多的暖冬时节,再过一阵子,就要到大雪封山的冰封期了。
远处能看见部落里的族人忙碌而有序的穿梭身影,哈巴特从天而降的动静很大,鸣声更是嘹亮,现在众人都知道大殿下即将回来了,顿时从闲散守家进入到了紧张筹备的状态当中。
按照往年的惯例,外出游猎的族人们归家后,萨曼塔会举行十分热闹的庆礼,在天气真正寒冷之前畅快的作乐一番,然后就要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迎接寒冬了,雪兔冬猎大赛也会在这期间举行,这赛事会是一年中最后一件活跃的事,顺便还可以再积攒些富余口粮。
因为在之后的两个月里,如果没有意外情况,人们都会各自在家中闭门不出,直到来年化冻才出门相会。
极寒时节的北境是一片寂静无声的死地,连这片土地上最强壮粗蛮的魔兽都不会在这段时间里面活动。
这也是缪伽确信,无论如何,克鲁塔部落都一定会向他俯首的原因,被萨曼塔人的意外进攻搅乱了的克鲁塔人,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筹划熬过寒冬的食物、饮水、柴火和驻地了,他们不可能扛得过这个冬天。
缪伽根本用不着去怀疑他们的诚意,除了献出诚意,克鲁塔人别无它路。
这片大地是残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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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巴特目光灼灼地盯着缪伽手里的鹿肉脯。
缪伽有条不紊地从肉干上撕下一小缕,喂到鹰隼的喙边,被对方三两下吞了个干净。
然后缪伽再喂。
这画面看上去实在称得上一声岁月静好,每个路过的萨曼塔人都会悄声放慢脚步,偷偷多看两眼。
他们也不驻足得太久,过于明目张胆的话,二殿下要因为害羞而生气的,之前就这样大发雷霆过呢。
——淳朴的人们这样快乐而善意地想着。
如果缪伽能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一定会觉得非常无语,因为在他观看到的记忆里,原身只是单纯因为感到被冒犯而在发怒而已,和所谓的害羞完、全、没、有、关、系,不要再给原身套美化滤镜了,你们这群看二殿下哪里都觉得好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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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食是件枯燥繁琐的工作,缪伽连喂了哈巴特几根肉脯之后,感觉自己简直变成了撕肉工具人——虽然他本人不讨厌这种重复工作啦,还可以借机在头脑里复盘自己的行动是否失误,但是原身很明显不是耐得下性子的人。
他后来都不再体贴地直接递到嘴边了,而是随意地向外一抛,青色的鹰隼就会冲去接住,它展现出了与外形不符的、十分灵巧的飞行姿态,颇具观赏性。
即便如此,二殿下的兴致还是在迅速消退,在喂完了半包肉干之后,缪伽觉得按照原身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继续下去了,遂就此收手,同青鹰说起话来。
“……剩下的放在我这里?你之后向伊萨琴科去讨吧……我会和她说的……别得寸进尺……可以。”
啾啾咕咕地交代完自己背着主人藏起来的“私房存款”,哈巴特心满意足地再次脆亮高亢地叫了一声,兀自冲天而去了。
它还要再度赶回主人赫尔曼的身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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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伽在原地目送苍鹰远去,旋后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往自己的宫殿方向去了。
光顾着喂鸟了,他自己的晚饭都还没吃呢。
凭借高贵的身份,和躺在床上的病号王上王后一样逃脱了集体劳动忙里躲懒,二殿下理直气壮地想着,明天他可是会很忙(忙着造反)的,今天提早休息也是很合理的事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