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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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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溯雪心里一哽,以为滕香想起了什么,不由盯着她看,语气却状似随意道:“哦,你说认识?可我们确实没见过面啊……莫非,你想起什么了?”

滕香收回视线,捏着那铃铛不答他这一句。

她既然从前有那只一模一样的铃铛,如今这个很凑巧的时间点陈二狗又送了她那么一只,那么当初那只铃铛显然多半也是他送的。

不知道这人和她是什么关系,若是从前他们也是这么早就认识了,那她戴了那铃铛起码有三百年。

她醒来的海底洞穴里什么宝贝没有?

她竟然戴了这么只破铃铛三百年。

他们是什么关系,她竟会戴他送的铃铛整整三百年?

想着,滕香又心底生出些疑惑,抬头看向陈溯雪。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话,是在问他,也是在问她自己。

暮色昏黄,光温柔地落在小院里,浅金色泛着红的光镀在陈溯雪脸上,他穿着粗布麻衫,带着人间烟火气,他也偏头看过来,狭长的眼睛眨了眨,耸耸肩,若无其事道:“不烦村村民,陈二狗,普通凡人,会点医术,会摆点阵。”

陈溯雪如今最怕滕香问自己他是谁。

滕香抿了抿唇,收回目光。

显然这个答案她不满意。

但她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以后发生的事,问这人他怎么会知道?

陈溯雪见她不打算开口了但情绪还算好,随口问一般:“对了,你脖子里那条蛇是怎么回事?我第一次见你时擦血见到就觉得……挺漂亮的,你还误会我,打了我一巴掌呢。”

滕香的思绪还沉浸在她究竟和眼前这人是什么关系里,听到他这么问,瞥他一眼,淡声道:“不知道,约莫与我身世有关。”

陈溯雪靠在架子上,又低头拨弄了一下身旁晾晒的药草,笑了一声,道:“也是,多半和你身世有关。”

滕香垂下捏着铃铛的手,又问他:“你知道如何离开离恨墟?”

他只说与她一起离开,听起来丝毫不忧虑会走不出去离恨墟。

陈溯雪轻啧一声,优雅地捏了一朵药花,笑着看她:“难不成你不知道?”

他又在滕香要冷脸之前迅速说道:“离恨墟都是被驱逐的不被灵域所容之人,外面每年有东洲三山、南河剑宗、西海酆都和北荒清州的人轮流守卫,从离恨墟离开,必须持有上面四方势力的准行令。”

滕香偏头看着他:“你有?”

陈溯雪嗯哼了一声,不紧不慢道:“所以,带着我走,你不亏。”

滕香冷哼了一声,才不与他争辩有的没的,也不问他怎么会有,既有为什么不离开离恨墟。

“阿香姐姐!我好啦!”

屋里,小千殊欢快的声音传出来。

滕香便捏着那只铃铛回了千殊的屋。

千殊虽然年纪小,除了不会编辫子外,什么都自己做,这会儿已经穿好衣服了,长长的头发乱糟糟沾着水顶在脑门上。

滕香过去帮她绞头发,她面容清淡,但动作却是轻柔的,千殊总是很欢喜的,欢喜地靠在她怀里,把玩着她带回来的那只铃铛,好奇地问:“阿香姐姐这是哪儿来的?”

“陈二狗给我的。”滕香又看了一眼那只名为乾坤月铃的铃铛,道。

千殊咦了一声,认认真真捧着那只铃铛里里外外地看,随后仰起小脸,很小声地对滕香说:“阿香姐姐,这是二狗哥哥从祖祠那里拿出来的呢。”

“祖祠?”滕香见她压低了声,便也低头小声问。

千殊偷偷朝门口方向看了一眼,像是怕被陈二狗在外面能听到似的,用更小的声音说:“咱们不烦村祖祠里,有许多闪闪发光的宝贝呢,以前我跟着二狗哥哥偷溜进去过。二狗哥哥说是咱们祖上留下来的,叫我不要和别人说,我才不会和别人说呢。”

滕香看着那只铃铛。

那是一件法器,虽然只是稳住经脉,压制暴、乱灵息的,可却力量不俗,至少,回溯之前,她耗尽全身灵力,这铃铛才碎裂。

不烦村的祖祠里,有许多这样的宝贝。

“那你怎么还与我说?”滕香也挨近千殊,对着她耳朵说。

千殊以手握成拳小小声说:“我又不傻,二狗哥哥都把这个给姐姐了,那姐姐肯定不是外人了呀,和别人我指定不说。”

滕香听完笑了起来。

千殊抬眼时看到,立刻眼睛弯着盯着她看。

“姐姐竟然会笑,姐姐笑起来真好看。”

滕香不常笑,总显得难以亲近的淡漠甚至是戾气,此刻即便笑起来也只是唇角微微挽起,可就那么点弧度,令她那张总是清淡甚至带着戾气的脸变得柔和起来,五官的精致与美好瞬间大现光芒。

她揉了揉千殊头发,轻哼道:“我又不是木头人,当然会笑。”

千殊也捂着嘴笑,点点头。

晚上等千殊躺下睡着后,滕香躺在她身边,在夜色下又拿起那只铃铛仰头看着,抬手轻轻拨弄了一下。

清脆的叮当声响起,令她竟是觉得十分熟稔,像是老朋友回到了身边。

盯着看了会儿,滕香坐起身,系在了左脚踝上,和从前一样。

……

昏暗的烛火明明灭灭,投在浅紫色的帐子上,那是薄纱材质的,摇曳的光层层叠叠地落进去。

里面一只脚从纱帐里露出来,那脚踝上系着根细红绳,上面挂着一只铃铛。

陈溯雪拨开纱帐往里看,床上趴了个女人,身上什么都没穿,从脖颈到后腰缠绕着一条金色巫蛇,黑色绸缎般的长发披散在背上,从纤薄的肩背,到陡然凹下的腰线,又堪堪盖住些起伏的臀,雪白的腿裸露在那儿,小腿在后面交叉着一下一下摇晃着,铃铛也叮叮当当作响。

听到动静,女人回头,她冲他挑眉,上下打量着他,眼尾末梢都挑着高傲。

她轻哼了一声,他低着头跪伏到床上,伸手挑起她背上的头发。

光滑的背没了遮掩,雪白一片,明晃晃的惹眼,她恼怒地瞪他一眼,侧过身抬脚去踹他。

他却笑一声,伏下身靠过去,手自然地揽过她的腰,将她拢进怀里,贴近他胸口,低头去吻她带着恼意的眼睛,揽在她腰上的手自然摩挲着。

纱帐垂落着,里面的铃铛摇晃起来,或急或缓。

陈溯雪喘了口气,惊得从床上猛地起身,他看了一眼四周,终于回过神来。

果然是个梦。

他从床上翻身下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嘴角轻抽了一下,扶了扶额头,他清清白白一个男人,这下可不清白了。

早知道那是他留下的蛇印,他绝不可能沾了血去摸。

身上的中衣都被汗浸湿了,晚上的澡也白洗了。

陈溯雪稳了稳心神,这气血却难以压下去,转身去了自己放丹药的地方,摸出一瓶平心静气的丹药,直接磕了一把嚼了咽下去。

自己制的药自己清楚药效,但这一大把下去,竟是不能平息血气。

陈溯雪叹了口气,拿了盆走出去。

院子里有井,此时夜半,村子里空无一人,他脱了上衣,依旧燥热,弯腰咚咚咚打了井水,拿了棉巾浸湿了就擦身。

滕香五感敏锐,外面稍有点动静便睁开了眼,她听到外面有动静,皱了皱眉,起身下床往外走。

走动间,她脚踝的铃铛叮当叮当的,睡熟了的千殊听不到,但隔着门,外面院子里裸着身的陈溯雪却听到了。

他动作一顿,脑子里想起梦中画面,忍不住回头。

滕香刚好打开门往外看来。

她的头发散了下来,乌黑乌黑的垂到臀下,雪白的脸,精致的五官,一双眼冷淡又带着些高傲,清凌凌地看过来,“大半夜不睡觉,你在干什么?”

陈溯雪默然:“……”

他下意识拿了棉巾挡了下胸口,余光扫过她赤着的脚,落在左脚踝上的乾坤月铃上,又反应过来什么,僵硬地侧过身背对着她,面颊微微发红。

只庆幸还好是夜半。

滕香有严重的起床气,半夜被打搅了好眠,脸色很差,一双眼带着利刃一般捅向陈溯雪,扫向他光裸着的上半身,背肌精健宽阔,湿漉漉的都是水。

随后她听到他懒洋洋的有些低的声音:“天太热了,就……洗洗。”

滕香看了一眼开得正好的结香花,忍了又忍,脾气终究是忍不住,“如今不过三四月,你热你就去山上泉水里泡着去,你热你怎么不把裤子也脱了,光着去村口的石头上坐着乘凉?”

她莫名心头一股燥火。

“……”

陈溯雪自知理亏又心虚,干咳了一声,半天说出一句,“知道了,这就去。”

滕香拧着眉哼一声,忍着心头燥火,转身回屋关门。

走动间,她脚踝上系着的铃铛又开始叮叮当当作响。

听在陈溯雪耳朵里,与靡靡之音无异。

一直等到滕香在床上躺下,那清脆的铃铛声停歇,陈溯雪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他最后朝滕香睡的那屋看了一眼,将衣服穿上,回屋拿了一套外衫,又把剩下的平心静气的丹药全部灌了下去,才出了门往山上去。

等他走后,滕香才重新闭上了眼。

……

第二日天微亮,千殊还没醒,滕香轻手轻脚起来,打开屋门,看到地上有一只包袱。

她看了一眼,没立刻捡起来,而是看向在院子里忙着收药草的男人。

他今日没穿粗布短褐了,而是穿上了浅蓝色宽袖大袍,腰上束白玉带,衬得宽肩细腰,头发用一根闪闪发亮的鲛丝制成的蓝色发带在脑后绑成马尾,发尾依旧微微卷曲着。

十分……骚包。

听到动静,陈溯雪回头。

滕香便看到他眼窝青黑,一副虚得厉害的模样,不由多看两眼。

“出门在外,打扮打扮。”陈溯雪状似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衣袖,又指了指那包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如今他无欲无求,修佛道的祖宗都没他清心寡欲。

这金色巫蛇印,他是死也要解开。

滕香没做声,收回目光,弯腰捡起包袱,回了屋子打开,里面是一条紫色的裙子,领子颇高,能挡住脖颈里露出来的金色巫蛇纹,她拿起来,抖动一下,在光下有粼粼的光华。

鲛丝制成的,水火不侵。

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发带,同样都是鲛丝编织而成。

换衣编发,好了后她重新打开门出去。

陈溯雪已经坐在石桌旁,下意识调转视线看去,他目光稍顿,很快收了回来,但又仿佛随意地看了过去。

各色鲛丝发带缠绕着乌发编成了许多辫子,长长地垂到腰下,露出雪□□致的脸,那脸面无表情,但阳光一照,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陈溯雪若无其事收回目光,平心静气,指了指桌上的早饭:“吃过我们便走。”

滕香挑眉,走过来坐下,“不与小殊说?”

陈溯雪慢吞吞看她一眼,“说了还走得成吗?”

滕香莫名看他不顺眼,不想听他说话,拿起一只包子往他嘴里塞,虽没有说话,但言行举止就在说“快闭嘴吧!”

陈溯雪笑,咬下一口,道:“我给小殊留了信,再过个一刻钟左右,族人将会从山上下来。”

滕香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抬起眼淡淡看了一眼陈溯雪,瞬间明了他的意思。

好在她原本也不想与不烦村中其他人有来往,这种排斥外人也合了她的意。

吃过饭,陈溯雪在腰间挂了一只袋子,轻轻拍了拍,道:“走吧。”

滕香扫了一眼那袋子,里面放着的蓍草从袋子口冒出了头,里面另外放着的像是龟甲的形状。

她也不多问,最后看了一眼千殊的屋子,眉眼间柔和了一瞬,随后很快转身。

……

离恨墟的那道绿色天缝下,天与地的连接处。

陈溯雪拿出两只令牌,通体发黑,是千年乌木制成,上面是独特的蛇形图腾,呈金色。

“所以,你不知道如何启动准行令?”滕香歪头,面无表情看他。

陈溯雪昨晚的自信被瞬间击碎,但他很快耸了耸肩,叹口气:“没办法,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从来没出过村,我以为有这个,站到这儿,就能出去了呢。”

滕香那双漂亮的眼睛睨着他,哼一声,“带你出去不亏?”

陈溯雪摸了摸鼻子,“你在这儿等我,我去问问月如酒……就是那个万事通。”

滕香别开头。

黑市那儿不远,月如酒一般都会在黑市那儿,果然,陈溯雪一过去,便看到他斯文温和地坐在那儿,等着人上门问事。

他走过去。

“你今日……可真是如孔雀开屏一般。”月如酒先看到的陈溯雪,那张狰狞的脸上露出被闪到了的神情。

陈溯雪捏了一下衣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十分淡然道:“出门在外,当然要打扮一番。”

“你要离开离恨墟?”听闻陈溯雪的话,月如酒目光更惊讶地看他,横贯脸的疤痕显得狰狞,见陈溯雪点头后,忽然道:“准行令要灵力催动……可否带我一个?”

“你有准行令?”

“我有东洲三山准行令。”

“那你怎么不自己离开?”

陈溯雪忽然记起来,当初月如酒来离恨墟时,是被人押送到这儿的,那时他毁容受伤,而押送他的人,身上穿的是东洲三山的门服。

月如酒站起身收拾东西,收拾了一半直接一丢,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他抬起头,温柔的脸上是狰狞的微笑,“我身上有禁制,离不开,但你可以帮我,二狗,你可以在我身上用阵遮掩禁制气息,我知道你能,而我可以用灵力驱动准行令。”

陈溯雪没什么不同意的,算是交易,便点头,随口问,一边咬破手指,让他伸出手,同时将自己手里两枚准行令递过去。

月如酒伸出一只手,任由陈溯雪在他手背上画阵,另一只手则在准行令上灌入灵力。

他笑了起来,抬头看向天缝,脸上露出怀念的笑容。

“东洲三山。”

……

滕香盯着那天缝看,看出这天缝应当是人为劈出来的,也不知是谁这么闲,劈出这么一个地方放置被凡界与灵域不容之人。

听到动静,她回头,看到了陈溯雪带了个青年回来。

那青年穿着儒雅的白袍,打扮得很得体,不像那一日黑市上看到的那些穿着黑斗篷的长在阴暗里的人,他看起来很是光明。

“月如酒。”月如酒笑着对滕香点头自我介绍,声音斯文。

陈溯雪嗤一声:“你可别笑了。”

月如酒摸了摸脸,又隐去笑,“抱歉,吓到姑娘了。”

滕香显然不可能被吓到,她淡声道:“滕香。”

月如酒听闻这个名字,脸上没有太多神色变化。

陈溯雪将准行令递给滕香一枚,她接过来,明显感觉到里面被注入了灵力,便明白了为什么之前站在天缝中无法离开。

他们一个凡人,一个暂时性的废物,当然不能灌入灵力进去。

滕香先转身朝天缝走去,脚踝上的铃铛叮叮当当作响。

陈溯雪跟在她身后,目光不由自主朝她脚踝看去,裙子下已经看不出那只铃铛,可却让他想起那铃铛摇晃的景象。

他有些后悔把乾坤月铃送给她,等到巫蛇印去除了,便把月铃要回来。

除巫蛇印之前,先帮她把经脉修复了,怎么……也算是好事一桩,不算仇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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