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靖不知道他的灵儿最近是怎么了。
那天早上突然失忆后就成了这样,他靠近会连忙躲起来,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为什么?
他们相识十数载,一开始,她是师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变成了他心中未来唯一的妻主。
不,或许一开始就注定是这样的。顾成靖的父亲是顾家那一代唯一一个孩子,为了延续威远将军府的荣宠,便招了个上门儿媳。结果到了他这代,又是只生下了他一个,母亲便战死沙场。为了不让家族败落,顾令雪自请抚养先帝从下界带回来的其中一个孩子,当做亲生女儿一般传授武功。
二人初见时,萧鸢灵才三岁,刚被带到陌生的环境,怯怯的不敢出声。水色的眼眸无比清澈明亮,抓着顾成靖的手指喊他哥哥。他其实猜到了父亲的意图,这个小姑娘日后会成为顾家的继承人,成为他的妻。
这样也不错,至少他会是正君,会是她唯一的夫郎。顾成靖从不屑于屈居人下,他并不很想嫁人,在后宅里相妻教女一辈子,就算要嫁,他也必须要风风光光,受人尊敬。
他就这样一点一点陪着萧鸢灵长大,父亲对她抱有极高的期待,而她也真是天资聪颖,不论是亲身上阵还是调兵遣将,都是万里挑一,出彩的过分。只是,她好像并不喜欢这一切,尤其讨厌杀戮。
在萧鸢灵十岁生日那天,顾令雪带着他们两个到了天牢,给了她一把刀,指着地上蓬头垢面的女人说:“此人是重犯,最爱杀人为乐,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了她的手里。去,杀了她,为民除害。”
她僵硬的拿着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不停摇头拒绝。顾成靖心软了,他恳求的看向父亲,但顾令雪的眼中只剩决绝,“这么做,是为了她好,也是为了你好,别让感情阻碍你。”
那女人还是死了,他看着萧鸢灵跪在地上,吐的昏天黑地,泪眼婆娑。这么做是对的,他告诉自己,父亲是对的,大事面前,感情最是无用,只有保持理性才能让自己、让珍视的人幸福。
眼看着萧鸢灵出落的越发优秀,同辈的娘子中无一人能在武学上超过她,不仅如此,姿容也是顶尖的好,长身玉立,笑晏如花。顾成靖亲眼看着无数男子暗送秋波,就连柳相家的长子也不例外,灵儿在这方面迟钝,感觉不出来,他可一清二楚,那柳华清表面不动声色,背地里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居心叵测!但烦躁之余,顾成靖心中隐隐有些自得,不论如何,她都只会是他一人的妻,他们会执手相伴一生,永不分离。
可事情并不总是如人所料的,如今的皇上,也就是前二皇女李明琼,看上了萧鸢灵的能力,开始委以重任。京城风波未平,她便匆匆赶去了边疆,捷报频传,顾成靖知道,她不可能只是顾家的继承人了。
果不其然,灵儿回来后立刻被受封为铮王,她也因此搬出了将军府。一年多未见,她似乎又长高了点,见到顾成靖,她激动不已,蹦跳着扑上来,趴在他耳边雀跃地唤他:“阿靖!”
一切都变了,但又好像没变,至少他们心意相通。二人飞速定了婚期,他们兴高采烈地挑选着婚服,请了京城最出名的绣郎,他和她一起走在陛下新赐的铮王府里,对着庭院修修改改,设计着他们未来的家,
天不遂人意,就在顾成靖在心中描绘着婚后生活时,一道赐婚圣旨打碎了他的美梦。
他和萧鸢灵一同跪在传旨宫人前,那一刻,他只感觉天都要塌了,但他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扭头看向一旁的恋人。她瞪大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宫人在无情地催促,“铮王殿下,还不接旨,可是对内容有何疑问?”
顾成靖尽最大的力气压制住自己的感情,他知道天子金口玉言,颁下的圣旨必然没有收回的可能,她才刚得到王位,绝不能因为这个引得陛下不满。于是,他挤出一副笑脸,轻轻推了推萧鸢灵,提醒道:“殿下,可是太过惊喜?”
他看着她的眼神,从震惊到悲伤,再到最后的放弃,她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已然一副平静的样子,“臣接旨,谢陛下隆恩。”
她再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顾成靖知道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但他还是不甘,他嫉妒,为什么柳华清能当上她的正君,若是没有他就好了,灵儿会是他顾成靖一个人的,永远都会是。
柳华清明明已经拥有很多东西了,家世、财富、名声、才华。为什么连他的爱人都要抢走?
他改变不了现状,又恨不了任何人,于是他把一切归咎于柳华清。
婚后他不止一次地欺凌他,羞辱他,但柳华清始终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规规矩矩地操持着府内事物,不还手也不争宠。顾成靖最恨的就是他这般作态,假惺惺的,让人恶心。
灵儿心善,虽然从没碰过他,但还是以礼相待,直到半年前的那晚。
那天下午,顾成靖出府想给她买她要了好久的簪子,那家店并不在城中心,离王府很远,却耐不过灵儿一直央求。他刚到店便听说殿下喝醉了,被韩世女送回了府。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连忙叫店家打包往回赶,却还是没来得及。
他刚进府,就听小厮说她在德安院,心下一急。等到他气喘吁吁地破门而入时,就看见他的灵儿躺在柳华清的床上睡着了,而那男人斜斜的倚在旁边,衣衫不整,用手抚摸着她的长发,盯着她发呆。
顾成靖怒上心头,他从自己这夺走了那么多,事到如今还要夺走他的爱吗?!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克制住不让紧握的拳头挥向他,用被裹着抱起萧鸢灵,恶狠狠地说:“承蒙王君照顾,灵儿我就带走了。”
怀里的女孩听到他的声音,意识朦胧地睁开眼睛,“阿靖…我好爱你呀…”,她搂上顾成靖的脖子,边嘀咕边用力亲了一口他的脸颊。
顾成靖心中五味杂陈,他看了一眼柳华清,他拢了拢衣襟,阴冷地看着他。终于装不下去了吗,这个伪君子。“下贱的小偷。”他低声骂了一句,掂了掂胳膊,一言不发的把她抱回了主院。
自那以后,顾成靖变本加厉地折辱柳华清,他会在她失神时叫柳华清过来,看着对方一点点卸下自己温顺的假面,顾成靖托着女孩的腿把她展露在他面前,轻轻掰过她逃避的脸,含着耳垂低声说:“灵儿,你看,王君来了。” 等到柳华清实在忍不住加入到这个混乱的夜晚中时,他会用轻蔑的眼神瞥他一眼,像是在说:“呵,终于装不下去了?”
顾成靖知道他输了,他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但事已至此,他不想放手,也绝不能放手。
当看见萧鸢灵对柳华清羞涩地笑时,听见她早起后娇娇柔柔地喊他哥哥时,看着她满足地吃掉他夹的菜时,顾成靖心中的嫉妒疯长。他一个人默默地灌了好多杯酒,等着她吃完饭拉着他的手回房温存,但她只是冰冰冷冷地说了句晚安,就转头离开了。
晚安?这让他如何能安?
于是他冲出去拽住了她的手,质问她为什么躲着自己。忘了不要紧,他可以说上一万遍,这样灵儿就会知道柳华清是如何道貌岸然,如何费尽心机地插足了他们两个。可她没有,她居然一直为柳华清说话,居然指责他苛责找茬。
她很累,顾成靖看出来了,所以他放她走了,想着反正他们来日方长,她总会想明白回来找自己的。
结果第二天,侍从却说她留宿了柳华清。
顾成靖有点崩溃了,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想了一天,事情越来越脱离他的掌控。他不是指望着灵儿只有他一个男人,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谁都好,不管是谁他都有信心,有资本与之抗衡,唯独柳华清,他不敢,也不愿冒这个险。
一直等到晚上,顾成靖才去找萧鸢灵,他愤怒,但更多的是悲伤和恐惧。他放下自己的身段,几乎是恳求她别亲近柳华清,别…爱上柳华清。
看到她抗拒的神色时,顾成靖彻底失控了,无论是与她讲道理还是低声下气地求她都不管用,那一刻,他甚至想强制把她关起来,让他永远成为自己一个人的,可他狠不下心,那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妹妹,是他的妻主啊。
以前的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每天想着怎么哄她,求她垂怜。算了,顾成靖想,他不可能再做更多了,既然她眼中已经没有自己,那还何必再去纠缠。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院子,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她。这不值得,顾成靖告诉自己。就这样过了好几天,当他以为自己能够放下她时,她浑身是血,昏迷着被韩文希抱回来了。
顾成靖匆匆赶到的时候,府医正满头大汗地处理着伤口,伤她的匕首刚被拔下来放到旁边,淬着绿色的光。她心口上两寸处被匕首贯穿了,伤口发黑,一看就是中毒的症状。顾成靖懵了,耳边嗡嗡作响,他看着床上苍白脆弱的女子,这些天所有狠心做的决定全都被抛之脑后。他怕她就这样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明明他们还没有和好,明明他们约好了要共度一生,她怎么可以死!
等他回过神来,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柳华清忙着去处理抓回来的刺客,屋里只剩下他一人。他搬了把椅子到床边,坐下静静地凝望着她。顾成靖抚摸着萧鸢灵的手,很凉,以前她就最喜欢把冰凉的手塞到他宽大的袖子里,贴上他的胳膊捂热。他轻轻抬起她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侧,眼泪止不住的落下,砸在锦被上晕成一团。
那一刻,什么正君,什么柳华清,似乎都不重要了,只要她能醒过来,只要她心中还有哪怕一片他的位置就好。反正他是最爱她的那一个,她早晚会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