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
徐芃敏幽幽地醒来,只见母亲正焦急地拉着自己的手,满是泪光,而父亲也在床边望着自己,好像一夜间,白头发更多了。她想说话,嘴唇却十分干涸,半晌,才道:“我,是在做梦吗?”
“敏敏,你终于醒了!可是急死为娘了。”徐夫人擦了把泪,两手合拢,对着上天说:“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我家敏敏终于无恙了。”
徐昶也长须一口气,说:“太好了,夫人,就说我们家女儿是有福气的人,断不会因为这点事而丧命。”
徐夫人点点头,又摸摸徐芃敏的额头,问道:“宝贝儿,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徐芃敏摇摇头,“我没事。”
“我可怜的女儿,一定吓坏了吧。”徐夫人的眼中满是心疼,这是她唯一的女儿,是他们徐家的掌上明珠,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能不担忧?
“父亲,母亲,我到底是怎么回来的?女儿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们了呢。”徐芃敏这时也是千般滋味涌上心头,她拉着徐夫人的袖子,差点流出泪来。
“是一位叫景暄和的大人救了你。”徐昶见女儿没事,只觉得万幸,他朗声道:“我在宫宴上见过他,那是一位很有前途的年轻人,多亏了他,助你脱离虎口,我们徐家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人家呢。”
徐芃敏点点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当时我被绑架后,昏昏沉沉的,可是我分明看到,那个人身边,有个体型巨大的猩猩,爹娘也许以为女儿在说胡话,可是请你们相信我……就是那猩猩将我绑走的。”
“信,爹爹怎么会不信你?”为了让女儿放心,徐昶补充道:“景暄和大人的手下已经抓到了那个猩猩,并且将它关在了一个大笼子里,爹爹明日便上奏,请求陛下烧死那只猩猩,也算为我女儿报仇。”
“那猩猩倒是其次,不过是个畜生而已,不足为惧,可是,我还看到了一个全身黑衣的人,那个人,才是真正的主使。”
“是什么样的人呢?”徐夫人关切地问道。
“那个人……”
话音未落,却听丫鬟前来禀报,说万大人求见。
“万大人,哪个万大人?莫非是内阁首辅,万灵安大人?”徐昶急忙问道。
“正是。”丫鬟微微点头。
“老夫这就去迎。”徐昶说着便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万大人说,如果方便的话,请小姐也去前堂,他有话,想要问小姐。”
“跟万大人说,我马上便去。”徐芃敏翻身下床,却被镜中的自己下了一跳,镜中的人脸色十分苍白,简直面无血色,便赶忙要丫鬟给自己上妆,还吩咐把自己新做的银色琵琶袖袄裙拿出来,给自己换上。
见女儿如此郑重地打扮,徐昶有些无奈,心想,真是女大不中留,平常明明一个混世魔王的样子,现下居然娇羞起来,可是女儿家的那一套打扮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也不好叫万大人久等,徐昶便先行离开,去前厅接客。
万灵安负着手站在前堂,长身玉立,他的目光定在一棵梨树上,下衣蹁跹,恍若流云,似乎对那树极感兴趣,连桌上上好的茶也没有饮,还微微地冒着热气。
“万大人可好,来到敝府,真是让府里蓬荜生辉啊。”徐昶朝他拱拱手。
万灵安回了一礼,从善如流道:“徐大人客气了,冒昧打扰,实在是不该。”
“万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徐昶捋了下胡子,道:“我徐家的大门,永远为万大人敞开。”
二人坐了下来,万灵安抿了一口茶,问道:“徐小姐,还好么?”
“小女刚刚苏醒,幸亏那贼人还良心未泯,没有伤害我家小女,否则,老夫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和他不死不休。”
“徐小姐福星笼罩,自然不会红颜薄命。”万灵安顿了顿,又说:“万某今日来,是受人所托,想询问一下徐小姐,那日发生的事情,毕竟幕后真凶还在逃,若是不尽快抓住,总是个祸患。”
“小女自当配合大人的问询。”徐昶面上微笑道,心中却想,受人所托?八成是受景暄和大人的请求吧,看来朝中说,万大人对景大人不一般,似乎是真的,不过他们两个男儿,就算惺惺相惜,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万灵安却心想,哼,真会拿着他当枪使,他堂堂一介内阁首辅,却被她支使着做这等琐事,她的原话是,怕其他人来问,徐小姐瞧不上,也不肯多言,便会错过案情的细节,所以,让万灵安来问最为合适,他只好硬着头皮来了,而其他几名妇女,她自会派手下去详细询问。
盛装打扮后,徐芃敏翩然而至。
一张巴掌脸,五官十分精致,点点红唇,凤眼秀鼻,却长眉入鬓,增添了一分英气,大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感。徐芃敏在顺天府是排的上号的美人,只是平日里不喜欢女儿家的玩意,又有徐夫人撑腰,所以京中的小姐无人敢惹她,久而久之,便有一些跋扈的气焰,当然也不算什么坏事,对于高官小姐来说,不过是独树一帜罢了。
徐芃敏见万灵安今日穿了一件玄色底子绣江崖海水纹的圆领袍,虽是常服,却显得芝兰玉树,俊美无俦。眸若寒星,更带着冷漠飘逸的感觉,不禁有些走神。
徐昶见女儿一味望着万灵安,好似忘了行礼,便对身后的徐芃敏低声提醒道:“女儿,还不见过万大人?”
徐芃敏回过神来,放低声音,屈膝施礼道:“见过万大人。”她往日虽然像个男孩子一般,骑马射箭,无一不精,可是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便变得跟寻常的闺阁女子无异了,
“徐小姐不必多礼。”万灵安朝她点点头,“万某今日来,是受人所托,想询问一下徐小姐,那日发生的事情。”
“万大人尽管问,芃敏一定知无不言。”
万灵安朗声道:“那么,徐小姐能否将被绑架后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最好连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徐芃敏点头,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那日正是端午节,她一早上闲来无事,便想着去城郊骑马,带了五、六个丫鬟小厮便出门了。后来,她玩的正起劲,突然发现一棵巨大的树木,那树木十分高大,徐芃敏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枝繁叶茂的大树,便驻足凝视,突然,从树上跳下一个黑影,向她的后颈劈去,徐芃敏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那些丫鬟小厮见小姐被抓走,连忙回家报信,这自然是后话。
徐芃敏是被一阵哭声给吵醒的,她的脑袋很重,幽幽地醒来,旁边都是蜘蛛网,还有一些啼哭的妇女,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来到了阴曹地府,破庙的菩萨像前站着一个黑衣人,那人从头到尾都裹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相貌。
“喂,你是谁?”徐芃敏喊了一声。
那人见她醒了,也不说话,只是准备自己的事情,徐芃敏眼见着他备下了一把桃木剑,还有许多符咒,只觉得此人古怪得紧,便大着胆子道:“你知道我父亲是谁么?我劝你赶紧放我走,否则,有你好看。”
那人却瞪了她一眼,仍然不说话。
徐芃敏环顾四周,只见角落处坐着一个硕大的猩猩,正吃着香蕉,那猩猩似乎很通人性,都不用铁链拴着,只是自己乖乖地坐在那里,不吵也不闹。
那人熬了一些药,给徐芃敏他们灌了下去,可是有一味药,却是为他自己准备的,后来,徐芃敏只觉得意识模糊,半昏半醒,其余的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万灵安在听到药的时候,突然询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药么?”
“不清楚,只闻着是一种特别的草药味,那味道实在是难闻,好像是……”她细细地思索了一下,突然眼前一亮,“是甘草片!不会错的,小时候有阵子我咳嗽胸闷,爹爹便请郎中来给我诊治,里面就有这味药。”
“原来如此,那么,从甘草片入手,也许是个不错的方向。”万灵安思索了一下,见时间已不早,说:“在下叨扰了,那便先回去了。”
徐昶忙说:“万大人既然来了,不用过午膳再走吗?”
“不了,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徐大人和小姐休息了。”
万灵安起身便告辞了。
见女儿还依依不舍地样子,徐昶叹了一口气,说:“万大人什么都好,可有一样,却让为父不放心。”
“你是说,万大人还有让您觉得不满意的地方?”
“也不能说不好,只是你不觉得,万大人总带着一种疏离的感觉吗?好像总是与人隔着一层,怎么也无法与之亲近,更不能猜到他心中所想。父亲明白,上位者必难将真心交托与人,可若这人连心都没有,那么爹爹又怎么放心将宝贝女儿交给他呢?”
“也许身处高位,总要保持一种神秘感吧。”徐芃敏说道,心中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