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慢慢从无声的世界里站起,喃喃道,“我的精神力吗……”
四周静悄悄的,无边的黑暗犹如凶猛的海啸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将他拖入深渊。
黑暗中出现了一道身影,看不清脸,只能听到他温和的声音,“周助,跟随自己的心走。”
心口仿佛被一道春风拂过,扫去所有名为恐惧的情绪。
“精市……”不二无意识的喊着那道身影的名字,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幸村对他来说,好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朋友——是知己,是挚友。
那道身影在留下这句话后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球,像同时开了四台发球机。
这次站在黑暗里,不二不再害怕。
剥夺他的五感,让他陷入恐慌从而自我放弃吗?那他就主动放弃掉自我好了。
重新闭上双眼,放空大脑,全凭身体本能去感受球的路径,力量。
在球即将击中他时,身体先一步行动,手里的球拍精准的将四颗球一一回击。
最后一球被击回时四周发出了镜子碎裂的声音,不二知道,失去五感的世界,被他打破了。
梦境里,幸村抱臂站着,眼里满是欣赏和赞叹,“恭喜你,周助。看来灭五感已经束缚不了你了。”
能如此迅速打破无感世界的人,不二绝对是第一个。只要跨越心里那道障碍,假以时日必然能登上最高峰。
不二穿过球网走到幸村面前,郑重的开口,像是给了一个承诺,“精市,我会变得更强。”
我会变得更强,强到可以与你并肩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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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梦境出来后两人缓缓睁眼,同时在对方眼里看见了自己的模样。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就这样静静的凝视彼此,手腕相触,相互传递着强有力的脉搏。
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不二抓不住。
面前的人长着一张神爱世人的脸,可不二能明显感觉到这一刻,神的爱只偏向他。
“吱呀——”门被推开,是真田。
两人同时转头望去,病房里稍显暧昧的气氛戛然而止,不二有些慌乱,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居然有种心虚的错觉。
相比之下幸村就淡定多了,面对真田疑惑的眼神也不曾放手,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反而歪着头一脸不解,“真田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探病的日子呀。”
真田盯着两人交握的双手,眼里晦涩不明,自从幸村认识不二之后,他越发看不懂自己的幼驯染了。
虽然平时幸村也会自然的跟他们亲密接触,但近十年的朝夕相处还是让真田捕捉到了蛛丝马迹,最近幸村和不二——走的太近了。
不是不让幸村交朋友,而是不二周助这个人,藏的太深了。就连柳都无法完全看透他,真田害怕幸村会受伤。
所以才会趁部员们练习时偷偷跑来东京,想跟幸村好好聊聊。
只不过现在看来什么也不用聊了,作为幸村最好的陪练,真田自然不会愚蠢到以为他们真的在谈恋爱,幸村显然在做一件比谈恋爱更出格的事——外界只知立海大实力深不可测,没有人知道立海大全员都能同调,单打与双打,皆毫无死角。
幸村的同调开启的比他们都要早,在他们开启同调后幸村又解锁了强制同调和梦境同调,这一招目前只有他和柳知道,没想到幸村就这样轻轻松松告诉了不二。
真田忽然觉得自己无话可说了。
收回思绪,真田随便找了个借口,“啊,部里有些情况跟幸村你汇报一下。”
不二闻言起身告辞,他毕竟是青学的人,留在这里听立海大的隐私并不好。
幸村看出了不二的想法,点点头,终于松开了不二的手腕。
不二笑着道别,“精市,明天我再来看你。”
“周助,明天见。”幸村眨了眨眼,脸上带了几分孩子气。
不二走后,真田开始一板一眼的汇报部员们的训练情况。幸村静静听着,等真田绞尽脑汁实在无话可说开始拿切原出来教训才憋着笑恶趣味的打断他,“好了真田,你不是来找我说这些的吧?”
真田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幼驯染,果然幸村早就知道了,就是在故意捉弄他。
“本来我是想说你和不二周助走的太近会不会不好……但是现在我觉得没必要了。”
幸村若有所思点点头,像是很赞成他的话,“嗯……确实没必要。”
真田:……
幸村的意思很明白了,这个话题,他不想听。
真田叹了口气,虽然他是立海铁面无私的副部长,甚至外界不了解他们的都传立海大副部长比部长更有威严。但真田知道,幸村只是在对无关紧要的事时放任他不管,真涉及到幸村在意的人和事,就连真田也拿他没有办法。
立海大,向来是君权神授。
“这样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幸村并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嗯了声,在真田转身离去时轻轻说了句,“真田,我不会做对立海不利的事。”
真田脚步一顿,知道幸村这是在生气自己不信任他,三番两次质疑他。但真田的性子向来迂腐古板,况且幸村说的也没错,便只是应了一声就关门离去。
幸村有些疲劳,走到床边坐下闭上眼脑海里全是不二呢喃的那句“精市”。不二和他,太默契了。幸村肯定自己以后都不会再遇见这样合拍的人。
他希望不二能找到自己的路,哪怕…不是跟他一起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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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雪仿佛预示着冬天即将进入尾声,“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幸村静静的坐在窗前,桌上是一叠文稿和画稿。不二站在他身后,轻轻覆上幸村略微冰凉的手,心口堵的说不出话。
他从昨晚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医院,晚上就凑合在小小的陪护床上,幸村没有像赶部员们那样赶他走。从入院以来,幸村就在断断续续的画画,因握力慢慢下降,从一天一张到后来的一周一张。看到画稿的那一刻不二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留下来,听着幸村恍若遗言般交代着,“这是我答应部员们每年情人节都会送他们的肖像画,他们一定在期待着……如果…我没能亲手交给他们,就拜托周助替我转交了哦,唔……周助别伤心,你也有的。”
“这是我闲暇时写的网球部训练表,也要麻烦周助一起转交给柳。记得替我告诉他们,我始终相信立海三连霸毫无死角。”
不二第一次冷脸拒绝了幸村的要求,背过身强忍着泪水,平日的从容淡定早已不复存在。
幸村苍白病弱的脸上有些茫然,不二依旧背对着他,眼泪缓缓划过脸颊,打湿了衣领。
“精市,这些话,应该由你自己来说。”
敏锐如幸村怎么会听不出不二话里的哽咽,只是他再也无法保证什么了。越临近手术日期,幸村总会失眠。失眠的凌晨,常常会想起不二,上天对他是不公平的,但幸村还是感激命运把不二送到了他身边。纵然将要离去,至少曾拥有过这样真挚的感情。
护士推开门,“幸村君,手术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我们该去做准备工作了。”
幸村点点头,站起身正想开口安慰不二,面前的人忽然轻轻拥抱住他。幸村愣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话。
不二的拥抱很克制,甚至只短短停留了一秒钟,等幸村反应过来,不二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温柔的对着他笑,“精市,要加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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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的温度很低,幸村静静等待着麻醉生效,明晃晃的白炽灯光照的他睁不开眼,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慢慢远去。
“幸村君,请无论如何都坚持下去。”是佐铭医生的声音。
耳边仿佛还有人在温柔的喊他,“精市,要加油啊!”
是周助。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意识尚存的最后一刻,幸村在心里轻声说,“周助,我不会被打败的。”
手术室外刺眼的红灯亮了八个小时,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等待着最后宣判。
终于,在第九个小时,灯灭了。手术室的门被打开,几人一窝蜂的冲上去,谁也不敢先开口问。
不二的手紧紧揪住衣摆,佐铭摘下口罩,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手术很成功,幸村君已经被送回病房了,手术第一晚很脆弱,会有专门的护士照顾他,你们明天再来探望吧。”
听到手术成功的消息,所有人紧绷的神经在一瞬间如释重负。切原更是高兴的直接跳起来,被真田一把抓住眼神警告。
立海大的部员们因无法探望只能先赶回神奈川,不二并没有离开,而是来到了佐铭医生的办公室。
“佐铭医生,幸村的复健什么时候开始?”
佐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疲惫道,“不二君,这正是我接下来所担心的。这个病一旦确诊,想要完全恢复难度非常高,虽然手术成功了,但复健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我们会尽力的。”
……
站上球场时不二什么也没有想,只是情绪压抑到了极点需要一场发泄。
皎洁月光下,不二把球高高扔起,带起一阵尖锐的风。
“精市,起初我并不懂。”
球落在墙壁上,狠狠凹陷。
“我不理解有人可以为了网球以生命为赌注。”
球拍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精市,你就是个偏执的疯子。”
墙体开始簌簌落灰。
“一个人一条路走到黑的感觉并不好吧。”
不二停止挥拍,回弹的球被轻巧的握在手里。
“以后,有我陪你。”
冰蓝色的双眸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挺拔的少年身姿伫立球场中央。
“精市,我好像找到自己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