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还没来得及细看，脑袋一歪彻底醉倒过去。
老桑慌忙接住主子，半拖半拽把他移到房间里。
而玟小六整理好情绪后，终于还是回到了回春堂。一进门，他就看到串子对着自己眨眼。
果然，到了后院后，串子小声说起：“六哥，今儿下午酒铺子的轩过来了，和老木一起大醉一场，如今倒也算不上结怨了。”
“倒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玟小六轻笑一声，没多说什么。
串子凑得更近了些，小声问：“六哥，你和十七是怎么了？他下午也出门了，你们没碰上？”
串子这话，倒是让小六有那么点儿意外。
但他却也只是回答：“清水镇不算小，他去干嘛我哪知道嘛。”
“那是那是，六哥早些休息。”话已至此，串子也只能回道。
玟小六看了眼老木的屋子，琢磨片刻还是上前敲门。
“谁啊？”老木的声音透过屋门传了出来。
玟小六笑着应道：“我，小六。有个事儿，咱唠会儿。”
“进来吧。”话音刚落，老木打开了门，侧身示意小六往里进。
小六嘿嘿一笑，迅速溜了进去。他先是给自己倒了杯茶，猛灌一大杯后才开口：“那个轩，我瞧着不像常人。”
“当然不是常人，就说那个阿念的侍女海棠，就算得上清水镇现存人口中灵力颇高的之一。”老木点头表示同意。
玟小六闻言，笑容更灿烂了些，他探头小声问：“你和白芷姐妹经常一起喝酒，也算走得近。白芷那一手卜算之术，那可以说是堪比神仙再世。你知道他们的来历吗？”
“她们？白芷姐妹，还是轩和阿念兄妹啊？”老木也给自己倒了杯茶，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玟小六无奈瞪了一眼老木，道是：“虽然我也好奇白芷和阿姒姐妹的来历，但眼下肯定是更关心轩和阿念兄妹了。”
“前者我不知道，后者咱惹不起。”老木没正面回答。
玟小六若有所思，最后捞起衣袖抹了把脸，起身下楼。
玟小六边走，边小声嘟囔：“这老木，说个话含含糊糊的。我惹不起的人多了，鬼知道是哪些嘛。”
他低着头进屋，走到桌子前就开始制药。一边鼓捣药材，一边小声念叨：“上天保佑，相柳早日被我的药毒倒。或者不行的话，让他吃饭噎到，喝水呛到，走路摔一跤都可以。”
说着说着，小六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不由得低低笑出了声。
玟小六一转身，看到床上侧卧着，以手撑头的相柳时，吓得往后一跌，一屁股坐在地上。
相柳嘴角微微上扬，道了句：“怎么？刚诅咒了我，你自己就摔了。这莫不就是，苍天有眼。”
“相柳！你来就来了，不出声算怎么回事。”玟小六坐在地上，抬头小声表示自己的不悦。
相柳满脸无辜，只说是：“我一直在，你一进屋就在那儿碎碎念，我不是寻思不打扰你的诅咒仪式，这才没出声。”
“那，那你这么晚来干嘛？”玟小六自知理亏，只能转移话题。
相柳伸出两根手指动了动，含笑开口：“过来。”
玟小六默默起身，挪动步子走到床边，问了句：“干嘛？”
“疗伤。”相柳轻轻吐出两个字，伸手一拉，让玟小六跌坐在床上，嗷呜一声咬住他的脖颈。
玟小六对此倒是接受良好，甚至还抽空问了一句：“谁伤的你？”
相柳埋头默默吸血，一时间也没回答玟小六的话。安静的屋子内，只剩下些窗外偶尔响动的树叶碰撞声。
过了一会儿后，伴随着玟小六觉得脖颈处有些酥麻时，相柳终于抬起头，低声答了句：“我也还在查是谁伤的我。”
“还好有我在，大人您疗伤都如此便捷。”玟小六没再追问，只是小声打趣，并且极其自觉地站起身。
看着相柳又恢复了侧卧着以手撑头的姿势，玟小六不得不承认这家伙长得是真好看。比之平日里的一袭白衣，他今夜更温柔了些。
又过了会儿，玟小六发现相柳一动不动的，若不是那双眼睛还睁着，他甚至会以为对方是睡着了。
想了一下前面的对话，玟小六突然悟了，嘿嘿一笑：“相柳大人疗伤，是不是不能分心啊？”
看人依旧没动作也没回答，他只觉得自己猜对了。于是他乐呵呵跑进厨房，翻了根碳条又开开心心跑回房间。
玟小六一步一步走近床边，一屁股坐在床头的位置前，看着有些疑惑神色的相柳嘿嘿一笑。
然后，他拿起碳条在相柳脸上画了七个眼珠子的模样，最后一脸满意道：“这下齐了，七个，加原有的俩，九个了，嘿嘿真可爱。”
看了几眼后，他只觉得就看这一次实在不划算，于是扒拉一通，翻出狌狌镜对准相柳的脸想把它记录下来。
因为狌狌镜被凑到眼前，相柳也终于明白，玟小六在自己脸上到底是做了些什么。
他强压怒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玟小六，我要杀了你。”
“相柳大人可千万别动，疗伤可不能耽误。”玟小六说话间把狌狌镜收好，起身拍拍手转身就跑。
一出屋子，他便瞧见站在不远处的叶十七，于是他招招手：“过来。”
“我在。”叶十七脸上闪过一抹笑意，快步走近。
却只见玟小六压低声音说：“相柳在里面，他累了需要休息，睡好应该就走了。你守着屋门，别让串子他们进去哈。”
叶十七看到玟小六脖颈上格外眼熟的吻痕，又看了看屋子内昏黄的灯光，只觉得心在滴血。
只是他却说不出拒绝的话，也不敢问哪怕一句为什么。
最后，叶十七只是略微垂头小声回应：“知道了。”
“嗯，我有事要出去。老木如果问起，就说我过几天就回来，让他别担心哈。”玟小六又交代一句，开开心心离开了回春堂。
叶十七透过窗，只觉得自己的心一阵阵地痛，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他是一刻也不想再忍受这种感觉了。
屋内的相柳倒是听见了玟小六和叶十七的对话，他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于是他轻嗤一声，继续专心恢复灵力。
玟小六出了门后，溜进酒铺子后院放酒的屋子，心道：搁这儿躲几天，等相柳不生气了我再回去，完美。
还没等他美上多久，就隔着酒坛缝隙看见，轩带着一个他没见过的人走了进来。
轩闭了闭眼，率先开口：“我们特意设的阵，不过是让相柳受了伤，咱们的兄弟却只回来了一个，还被断了一臂。怎么？我给你们的差事那么难办吗？钧亦。”
“是属下等无能，被那相柳反杀了。不过属下仔细问过回来的那个兄弟，相柳受的伤也不轻，咱们若是近几日再寻机会，未必没有一击即中的可能。”那名叫钧亦的侍卫轻声回答。
轩沉默片刻，最后还是道：“按原计划行事，若再出了岔子，你也不必留在清水镇了。”
“属下明白，这就去准备。”钧亦领命离开。
玟小六只觉得轩离开前，似乎是朝着自己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他虽无法确定，但也不愿意冒险，于是趁着夜色又离开了。
次日，相柳离开后，叶十七进屋子收拾，发现床上留下的一根白发。他心底一阵不是滋味，伸手想将它捡起，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幻化成雪花消失。叶十七叹了口气，愤怒地给小六换了新的床铺。
他拿着旧的床单被套出门时，被串子撞上。
串子好奇询问：“十七你这么早就开始给六哥收拾屋子？六哥这床铺不是三日前才换的吗？”
“多换换，他睡得舒服些。”叶十七强压下心底的情绪，勉强回应串子的话。
相柳在清水镇河边，看着水中倒映的脸上的画作，竟还默默欣赏了一会儿。毛球飞近喊了他一声后，他才用灵力让脸上不再有东西，而后飞身而上，和毛球一起离开了此处。
当年十二月，某日清晨，玟小六吃早餐时颇为喜欢。
他随口夸了句一旁的串子：“这是咋做的，蛮好吃的。”
“不不不，六哥，这是十七做的紫藤花鸡蛋灌饼。”串子小心解释了一句。
玟小六咽下口中的最后一口，将剩余的又扔回碗里，闭眼靠在躺椅上，不再说话。
叶十七在厨房门口看着，看到这里终于还是没再憋着，走过来开始道歉：“小六，对不起。”
“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回春堂甚至是清水镇谁不夸你好？”玟小六并没有睁眼，只是静静陈述。
叶十七摇摇头，只是继续道歉：“我应该说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好。阿念他们的身份，我暂时不想和她们碰上。”
“因为不想碰上，我就躲开了。可是我没想到，轩会下那么重的手。是我不对，我不该不打招呼就消失的。”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从今以后，我会无条件站在你身后，不会在你想依靠一下的时候，找不到我。”
串子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十七不仅长得好，也是很懂怎么和人说话的，再配上这说完后泫然欲泣的模样，简直了。
玟小六终于睁开双眼，侧头看着叶十七脸上挂着泪珠的模样，他最终还是心软了，拿起紫藤花鸡蛋灌饼继续吃。
吃了一会儿后，玟小六道：“下午进山采药，一起去。”
“好，我这就去准备。”叶十七破涕为笑，为小六终于原谅他而开心。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老木摇摇头，叹了句：“我记得主子以前说过，太会做承诺的人，往往最后是靠不住的。”
“为什么呀？既然做出承诺，不是会更有可能践行吗？”串子颇有些不解，快步走进厨房道出疑惑。
老木眼中闪过一抹回忆的神色，只是嘴角含笑道：“别的不敢说，有过一次承诺却没做到的先例，再做出的承诺，还可信吗？”
“那倒也是这个理。”串子赞同地点点头，而后问道：“老木，你最近说的主子，是谁啊？”
“是一个，我永远不可能再见到的人。”老木脑中闪过那道司法天神模样的身影，心底莫名有些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