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却一手拽一条狼腿,依次将两头狼尸拖到一起。
忙活完,她转头去留意沈司奥,就见不远处的机械师蠢蠢欲动,似乎很想凑凑过来瞧瞧这两头死狼的样子。
……活像个高血糖患者,非得餐后再来块巧克力。
压下对老板翻白眼的冲动,她举手示意他不要靠近,丢下大小个狼,往他的所在走。
这块地界能喘气没几个,两人凑到一块,自然而然往其他人那瞅。
弄死大小狼后,时却唯一见到的那只狼,不在片刻前所处的位置。它咬断了被安排在那个位置的紫蝎的喉咙,舔着嘴边的血,往下一个紫蝎踱去。
被孤狼认定为是下一个攻击目标的紫蝎如临大敌,滑跪得迅速,朝附近的好几人连喊出几句让渡利益的话。
有人回应那紫蝎。那紫蝎与回应的人联手,很快将孤狼射杀。
来的三只狼都死了,但蝎子还没发出此战结束的信号。
听着从各个方向隐约不断传来的枪响、狼嚎和惨叫,零散分布的紫蝎们再次陷入等待,于晦暗灯光中嗅闻夜风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没有新的变异狼从林中走出。无人机变换为机翼嗡嗡作响的模式。
不久,几个黑蝎开货车来收拾残局。
时却这边的尸体比较集中,车便先来她这里。
一个黑蝎在终端上操作一番,大声播放自己的声音,将紫蝎们聚在一起,问清三只狼尸的归属,一一登记。
时却说到做到,报上沈司奥的名字。
出乎她意料的是,在场紫蝎里真没人对沈司奥感兴趣,听到他名字,抬眼皮的都没几个。
只有人嘴里小小声含糊地嘀咕了一句,只听得清“大妹子”、“糊涂”、“小白脸”几个字眼。
……还是不要细听比较好。
登记环节结束,接着是搬运尸体。
有个黑蝎嘿嘿坏笑两声:“这车这趟专门用来运尸体的,屏住气哦。”
货车后门打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扑面而来,把距离最近的紫蝎冲得直皱眉。
车厢里血迹斑斑,脏污一片,几个纠结成团的动物皮毛随着车门打开的动作,在车厢的一角轻飘飘飞起,又晃晃悠悠下落。
黑蝎们动作娴熟,也不似老金那般讲究,几人合作,依次将两头狼尸的脑袋和腿一提,再一甩,闷响过后,两头狼尸便入了车。
如法炮制,他们改换地点,把剩下的孤狼尸体也整上了车。紫蝎们没什么兴趣跟车跑,在原地站着,看这一切。
轮到被咬死的倒霉紫蝎时,一个黑蝎跑到车头扯出个防水收尸袋,将人装进去,同样是一提一甩,丢进车厢里。
时却这边,一个紫蝎在身上摸出根烟,朝旁人借了火,叼着滤嘴抱怨:“活着跟这些玩意斗,靠这些玩意吃饭,死了还得和它们睡一个包厢。”
被借火的紫蝎收了打火机,拍拍衣服,没头没脑冒出一句:“我知道这变异狼爱袭击人,也猎过几匹。它们今晚格外勇,格外暴躁。”
抽烟的紫蝎一拍脑袋:“你,哦,是你,幸运的倒霉蛋。”
那被借火的紫蝎,是第二个被那匹孤狼盯上的家伙。
“我差点也躺车厢里了,”被借火的紫蝎苦笑,“你们没看清,我离得比较近,瞧得明白,那狼和平时差太多了,不光暴躁,行动也快很多,和受了什么大刺激似的。”
显然,这紫蝎是个老猎手。
时却开口:“你那边的那头狼,受伤了吗?”
被借火的紫蝎没太在意。“身上有一圈被燎过的痕迹,不致命。你那两头不也是吗?伤在腿或脖子上的。”
也许因为受了伤,变异狼们才这么暴躁?时却说出自己的猜想。
被借火的紫蝎哈哈大笑。
“大妹子,你打是很能打,经验还是得攒攒。狼才没那么娇气,那种被当场打断腿的,都能和人周旋好久,何况这么点小伤?”
抽烟的紫蝎倒是若有所思:“可能因为受伤,这三匹狼才脱离狼群行动。不过……大妹子,你那两头狼身上,那种跟被硫酸泼了一样的环形伤口,我的确是第一次见。难道附近出现了新的变异生物?”
时却继续追问,区外的人碰到这种情况,一般都会怎么做。
这回,连抽烟的紫蝎脸上都露出笑意。这紫蝎重新掏出烟盒,爽朗地给在场人各塞上一根。
“妹子,我们这种刀尖上舔血讨饭吃的,能怎么办?等着看会不会遇到那新鲜玩意,然后赌命呗,命好,全须全尾活下来,赚一笔卖它的钱,运气不好,横竖死,或者生不如死嘛。”
抽烟的紫蝎说完这话,除时却和沈司奥外,其余紫蝎也笑。
借这个氛围,众人漫无目的地聊起来。
时却这才知道,除最开头死掉的那个最倒霉的紫蝎外,身边还活着的紫蝎们无一例外,都是以区外狩猎为生的老猎人。
这些人之间没有相交的关系,只彼此多少脸熟。也正是因为这个,最初被借火的紫蝎嗷嗷求助,才会被快速响应。
紫蝎们又侃了好一会叫时却听得津津有味的狩猎技巧和趣事,才散去。
时却和沈司奥找回停放在附近的摩托,计划先去兑换处把两匹狼的钱换到沈司奥账上,再到集中休息处找个地方搭帐篷,好好休息一晚。
路上,沈司奥忽然没头没脑道:“吃人最短,拿人手软。”
时却晓得他在说什么,耸肩总结:“鬼知道壁虎哪找来那么些老实人,一个垂涎你的都没有。他这是萝卜和大棒一起上了。”
*
等他们到了兑换点,最先注意到的是旁边的医疗点堪称热闹非凡,闹哄哄混作一团。
医疗点负责维持秩序的黑蝎扯着破锣一样的嗓子,先喊:“来几盏灯,帮这快排到治疗仪的断臂倒霉蛋找找胳膊被挤到哪去了!”再叫,“来个人啊,这台治疗仪都给死人长半天肉了,浪费不浪费?”
兑换点这边的秩序倒还好,不需要十万火急冲进医疗点挣命的紫蝎们纷纷伸长脖子,排队看热闹两不误,和医疗点形成鲜明对比。
时却想到白天井然有序的用餐处,随口道:“怎么蝎子不整点战斗型仿生人过来?”
“那就太复杂了,”沈司奥接话,“你和缓冲点里的战斗仿生人打过交道了没?”
“打过。”
“什么印象?”
……一根筋的木头。
时却腹诽,将中午的遭遇简单讲出。
沈司奥肯定地说:“恐怕蝎子给战斗仿生人的命令是统一的,即攻击一切有暴力行径或试图阻碍自己巡逻的人。”
“其实,这是比较正确的战斗仿生人的用法,”他补充道,“对于战斗仿生人来说,设定,或者说指令,需要越简单越好。不需要给战斗仿生人构建太多且太复杂的判断逻辑。”
“你想,拥有简单判断逻辑的战斗仿生人在黑街,解压好去处这种地方,能很好地遏止人与人之间发生肢体冲突,但在医疗点这种地方……”
不远处的人群中,熟悉的黑蝎的崩溃声音继续。
前一句:“摁住了都他喵的给我把这个要接小弟弟的摁住了啊啊啊!”
后一句:“我靠怎么还有个吃东西卡住窒息的,给老娘递把匕首或者削尖的铅笔!快去!!”。
时却懂了。
“呃,想教会战斗仿生人判定肢体冲突和救助行为,比较难?”
“不光如此,”沈司奥道,“只要牵扯上社会化和感性判断,训练和维护都会变得很麻烦。不止战斗仿生人,情趣型仿生人,侦查型仿生人,都一样。”
时却刚要说什么,一点不远不近的抱怨声钻进耳朵里。
“唉你这个小姑娘,着急忙慌干什么……”
“让开!”
这会,时却和沈司奥在队伍的中后段。如同橡皮擦过,出现在抱怨后的“让开”二字,透出股熟悉感,让她一时忘记准备说些什么。
时却歪出身子往后探。时隔十几个小时,她再次看到流萤。
少女的脸颊异常地红,额头和侧脸上挂有汗珠,反射出一点细微的光,长发随意绑在身后,因急速跑动加上静电,呈现出有些毛躁的状态。
流萤气喘吁吁,弯着腰,脖子上挂着的粉色蝎子卡垂下来,在胸前来回晃动。
她把双手撑在两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呼吸,上气不接下气:“四、四千!”
立刻有紫蝎喊道:“什么活儿?”
“挺肥啊。”
“说说看,小妹妹!”
流萤咬下嘴唇,看上去像是被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
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脖颈处,咽了口口水,直到察觉有人发出不耐烦的催促,才语调发抖道:“解压好去处,帮忙解决可能发生的……肢体冲突。”
无论兑换的队伍还是围在医疗点外吵闹的紫蝎,有一瞬间,没人开口,仿佛一枚名为“寂静”的炸弹突然于众人之间炸开。
“解压好去处绝对被布置了战斗型仿生人,”沈司奥小声道,“按理来说不会有人傻到动粗——”
有个紫蝎乐了,哈哈笑道:“小妓/女,有朋友惹到蝎子的哪个高层啦?大当家?二当家?你跑来这儿,就拿那点钱,打算想找哪个脑子不好使的送死去?”
沈司奥皱眉,飞快补完被打断的话:
“——但,蝎子的战斗型仿生人体内支持设有例外名单,上面全是蝎子的高层。比如壁虎,他在战斗型仿生人面前,别说动粗,杀人都没问题。”
流萤深吸一口气,双眼中折射比身旁数盏人造灯还明亮得多的愤怒,尖锐而愈发大声地说:“就是蝎子的二把手,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