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荆山郡被紫色烟雾笼罩,城门没有守卫,一过门,街道更是冷冷清清,没有一丝人气。
堆积在一旁的背篓终于不堪重负坍塌了,还有一个咕噜咕噜滚到谢安脚前。
谢安:“……”
他捡起来这筐子放回原位,打量了一圈,头疼地摩挲眉毛,被气笑了,“怎么又出事?”
在雾快碰到他的时候,猛地往后推了几步,“这雾不对劲,尽量别接触。”
走远敲了几家门,孟右青折返,冲几人摇头,“没人。”
“我试试。”阿桃放出枝条,她闭上眼,脑海浮现出四通八达的线,最终只有一处弹动了一下,“找到了!”她指向前方,“这条街的尽头有人……但她们告诉我,那里很危险。”
阿桃迟疑地看着众人,“要去吗?”
任兰生眼神闪烁,“去,不去怎么弄清楚是什么在捣鬼。”他装作无意瞥向斜上方,那股阴冷的视线骤然消失。
“别皱眉。”
温热的触感让任兰生下意识后退一步,对上谢安失落的表情抿了下嘴唇,“……抱歉。”
谢安蜷缩了下指尖,笑盈盈地逗他笑。等任兰生不注意时看了眼他曾望过去的方向,当初那东西说的话在脑海里回响:
“我只是想让他回该回的地方。”
看来魔修除了喜欢豢养傀儡,还热衷于抢任兰生。
当时他虽然怼了回去,但到底不能掉以轻心。
阿桃带着他们七拐八拐,最终停到庙前。
庙里供奉的不是任何一个他们所熟知的佛像,而是一尊女子像,衣袂飘飘,穿着华丽,左手低垂提着花篮,右手高悬捻成兰花指,面容艳丽。
陆长寻缩了下脖子,躲到谢安身后,“怎么觉得她在看我们?”
“见了神女为何不拜。”
低沉嘶哑的声音像一把刀子在地上磨啊磨,磨得几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驼背的老妪拄拐从石像后面走出来,咚咚咚,她重重地落下拐杖,仿佛想敲的不是地,而是他们的脑壳。
谢安弯起眉眼,目光却很冷,“一尊无名无姓的石像,为何要拜?”
老妪不怒反笑,如毒蛇般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所有人,“不敬神女,你们就登不了极乐世界!”
说罢她提起一旁的篮子,自顾自往外走。
离她最近的任兰生胳膊一横,拦住去路,“这里能住吗?”
老妪定定看着他,良久嘴角僵硬地勾起,“可以。”说罢,推开任兰生的胳膊。
她走得很慢,却又诡异地用了极短的时间走出他们的视线。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阿桃双手环臂,摩擦自己胳膊,试图驱散这种诡异的感觉。
谢安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传说,山河社稷图能开辟新世界,但其实就是持有者能用它创造一个与真实世界相媲美的幻境。”
任兰生靠在旁边的柱子上,若有所思,“极乐世界,神女石像,还有荆山郡如此荒凉的景象,一切串联起来似乎和这山河社稷图脱不了干系。”
“可那老妇人说拜神女才能登极乐世界,难不成我们真要拜这石像?”陆长寻靠着谢安,偷偷且迅速地瞥了眼石像。
谢安将追玉剑召出,在四周留下剑阵,亮光闪了一下又隐匿下去,他拍拍陆长寻脑袋,“先静观其变,谁知道老妇说的是不是真的。
“而且拜了石像又会出现什么后果,我们一概不知。明日再出去找点线索。”
一夜好眠,除了半夜回来的老妇人。
她臂弯的篮子中比去时多了几朵红艳艳的花,看着像被血浸泡过。
正当她挂着阴森笑容,向几人的脖颈伸出魔手时,无一例外,被剑气刺伤。她重重哼了一声,将篮子放在陆长寻面前,随即拖着步子走回去。
“啊——!”陆长寻刚睁眼就对上血次呼啦的东西,一溜烟蹲到谢安头顶尖叫。
原来是那老妇昨晚丢下的篮子中的花,变成了残肢断骸。
其他人也被他吵醒,谢安偏头捂着耳朵,一巴掌拍在陆长寻后脑勺,“我以后要是听不见了,你负责。”
欺负完小师弟,他走上前,仔细看了两眼,“这不是那老妇的篮子,昨晚她回来了。”
说着就踱步到石像后面,推开那件小屋子,愣了几秒后招呼他们过来,“你们来看。”
屋内没有人,一把椅子,一张床,床上躺着一副骨架。
阿桃扒在门框上,瞪大眼睛,“这是昨晚那老太太?”
谢安挑起眉,对眼前这一幕饶有兴味,他和任兰生对视一眼,说出自己猜想,“一夜变枯骨,晚上的世界或许就是幻境的入口。”
“如果白天是真实世界,怎么没有人?”任兰生手指轻叩眼尾,突然,他眼神凌厉,望向门口,“谁!”
在他呵斥出口的一瞬间,孟右青已经提着剑冲了出去。
“放开我,放开我!”
半大的少年被孟右青拧着胳膊按倒在地,他身上的衣服洗到发白,但仍能看出做工精细。
孟右青将他拽起来,绳子一绑,扔到墙根。
陆长寻蹲下戳了戳他,“你是活人?”
那少年闻言瞋目竖眉,“你才不是人!”
“唔,小孩儿脾气还挺大。”谢安用折扇敲敲他的头,“你叫什么,荆山郡的人都去哪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问题真多,问别人名字之前不该报上自己名字。”
谢安轻笑,指指自己,“谢安。”又依次给他介绍,“任兰生——长得最好看的一个,陆长寻、阿桃、孟右青。介绍完了,该你了。”
“我叫温执玉。”他撇撇嘴,头发也随他的心情蔫答答趴在头上,“我是偷偷回来,想找娘亲留下的玉佩。”
他吸吸鼻子,眼神委屈,“然后就见这里有动静,怕有人误闯丧了命。谁知道被你们这样对待,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孟右青挠头,得到示意后,蹲下去给他解绑。
“回来,从哪回来?”任兰生凑近,握住谢安的指尖,神情恹恹,耳旁传来那人温热的吐息。
“又疼了。”
他点头,察觉到缠在小拇指的灵线隐隐发烫,不自在地勾了勾手指。
然后看着温执玉,静静等待他的答案。
温执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你们帮我找到玉佩,我就告诉你们,不然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坏人。”
几人对视一眼,谢安一仰下巴应下他的要求。
但走之前,他给老妪栖身的地方留了个小惊喜。
任兰生落后几步,心中生出一丝好奇,“你刚才设的阵法有什么作用?”
谢安一眨眼,“晚上你就知道了。”
“这里为什么会没人啊?”陆长寻拍拍温执玉胳膊。
温执玉闻言久久出神,目光涣散,“我……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七天前荆山郡的上空就开始弥漫起紫色的烟雾。
“一开始我们并没有当回事,但第二天醒来有人消失了,接下来的几天频频有人消失。
“就在你们来之前,郡上来了几位自称是战天宗弟子的修士,将我们带到一处地方,设下结界,情况才有所好转。”
他顿了一下,“但……或许是这几日烟雾加重,夜里又开始有人消失了,我娘亲也下落不明。”
谢安双眸骤然一深,“所以你根本不是要找玉佩,而是出来找你娘。”
温执玉心头一跳,眼一闭,脖子一横,“是又怎样,你们都答应我了!”
这人的混球模样,让谢安手心痒痒,于是这倒霉孩子的后脑勺挨了一巴掌,“所以这就是你带我们转圈的理由吗?”
温执玉嗷的一声捂住后脑勺,“我何时带你们……”
剩下的话,在看到一旁的包子铺,尽数咽回肚子里,背后冒出一身冷汗,“这包子铺有这么多家的吗?”
谢安问完也察觉到不对劲,目光盯着前方。露出冷冷的笑意,“这个问题就问得有点愚蠢了,赶紧躲后边去。”
紫雾从巷子那边蔓延到这边,向他们步步紧逼,若有若无的香气从雾中传来。
“有人。”任兰生拍拍谢安肩膀,伸手指给他。
谢安顺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雾中映出个娉娉婷婷的身影,以诡异的速度向他们靠近。
“何必留在这尘世受苦,不如跟我去极乐世界。”娇而不媚的声音带着些蛊惑味道。
“是你。”这是谢安肯定的语气。
“是你!”这是温执玉惊讶的语气。
这女子的面貌赫然与他们在庙中见到的石像一模一样。
谢安看了温执玉一眼,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认识?”
温执玉怔怔看着她,眼神中满是疑惑,“……认识,她是郡守的女儿,江献音。”
说话间,那股香气又浓了几分。
女子歪头,指尖点着嘴角,“如何呢,考虑好了吗,极乐世界可以满足你的愿望,比如……”
她指向任兰生,“可以让你恢复修为。”
任兰生瞳孔一缩,戒备地看着她。
“又比如说……”江献音指向谢安,“在极乐世界,你就不用提心吊胆,害怕你的爱人被杀,害怕被人知道他是个魔……”
声音戛然而止,江献音张着嘴,错愕地看向刺穿胸口的剑,她抬头撞进谢安含着一股子冷冽寒意的双眸,嗤嗤一笑,旋即身形消散。
陆长寻默默凑到任兰生身后寻找安全感,“我从未见过师兄这么生气。”
任兰生瞥了他一眼,回头神色莫名看着走过来的谢安,脱口一问,“你的爱人?”
谢安脚下一踉跄,面上颇有些不自在,嘴里嘟囔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反而是任兰生先回过神来,替他缓解了尴尬,“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