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乌落山死的那天,六界沸腾,那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就连天气都格外晴朗,阳光灿烂。
不知道的还以为给她开欢送会呢。
乌落山叹了口气,回想此生,觉得自己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不过就是灭掉修真界几个门派,烧了冥界生死簿顺带着把冥界之主敲个半死,宰了仙界两个使者,在妖王成婚当日把她新郎打的神魂俱灭——而已
算下来,除去自家魔族和一万年没有露过面的神界,其余四界都被她祸害了个干净。
行吧,这么一想,她的确罪大恶极。
意识开始消散之际,天地募地变换颜色,乌云迅速聚拢,天雷滚滚而出,滂沱大雨冲刷而下。
众人皆用灵力撑开雨幕,唯有一人,在雨中与世独立。
风雨浸湿她的衣袍,吹乱如墨的长发,粗壮的雷电下,那双溢着黑气的眼眸骤然抬起。
“轰隆”
昏暗下,有人借着雷电的光看清了她的模样。
“摇莲仙君这是怎么了?”
“这是,这是走火入魔了!大家快逃!她可是大乘后期修士!”
一片哗然中,那女子抱住她的尸身,身后,清蘅剑不断嗡鸣着,一生二,二生四,逐渐生出无数把一模一样的剑,朝着四面八方以雷霆之姿射去。
惨叫声不绝于耳,血色一瞬绵延万里,狰狞的雷电一道接一道劈下,人间宛如炼狱。
灵魂消散的最后一刻,乌落山借着雷光看见,那个传闻中修无情道的女人,对着她落下两行清泪,无情道就此破道。
不是,这是闹哪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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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北有群山,名曰墓渊,墓渊山处一年四季魔气飘荡,动植变异,比之山外凶残百倍。
魔族便在这墓渊山脉之中。
距离乌落山重生已经过去十数日了,这十日,她翻来覆去地把自己与摇莲仙君孟清衍的往事想了个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确实是死敌没错。
她前世对孟清衍的印象主要有三:
一,她是个有语言障碍死面瘫,整天冷着一张脸,活像谁欠她百八十万似的。纵观两人对上的局面,孟清衍对她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三十字。
二、她的确强大,百年分神,两百年大乘,这样的天赋整个修真界找不到第二个人,再加上手中能直灭灵魂的神兵清蘅剑,前世每每对上,乌落山总以慌忙逃窜收场。
三、美,虽然不想承认,但孟清衍的美貌的确六界闻名,再加上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无数人想要入她青眼。
但是,这无数人并不包括乌落山。
她们乃是命中注定的死敌。
然而,上辈子亲眼见到孟清衍因为她道心破裂之后,乌落山一直来的信仰崩塌了。
她怎么就道心破裂了?还抱着自己哭?难不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位修真界正道之光偷偷摸摸爱上了她?
乌落山趴在宫殿座椅上,两只漂亮的女魔虔诚地跪伏在她身侧,一个给她按摩一个给她喂葡萄。身侧两边还站着两只端着茶水的魔,一个高瘦,一个矮胖。
她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轻轻晃动双腿,叮铃铃的脆响自她脚腕系着红绳的铃铛处响起:“歪瓜裂枣,你们觉得摇莲仙君会因为什么道心破裂呢?”
四人同时看向椅上趴着的女子。
金发披肩,姿态懒散,薄衣之下,曲线曼妙,她似是不经意间问的这个问题,侧脸带着微微的疑惑,不经意间懒散妩媚扰人心神。
高瘦的魔眼珠子转得很快:“尊上,您这是想对摇莲仙君出手了?”
矮胖的魔瓮声瓮气地道:“应当不是,我们尊上才分神初期,打不过仙君。”
乌落山:“?”
她危险地眯了迷眸子,下一秒,矮胖的魔便“啊”地一声倒飞出去,变成了天空的一颗流星。
“涨敌人志气,灭你们尊上威风。”乌落山轻“呵”一声:“小裂子今天加练三个时辰,小歪子陪他一起。”
高瘦的魔浑身一僵:“尊上,我老歪什么也没说啊。”
乌落山对他微微一笑,弹指间,天空再度多出一道流星。
两个为她按摩的魔女吃吃地笑起来,她们二人是双胞胎,长得一样,想法也一样。
“摇莲仙君那人修的是无情道,道心破裂的唯一可能,便是动了情,并且,亲情与友情尚达不到道心破裂的境地,只有可能……”
乌落山提了口气。
“是爱情。”
悬着的心死了。
“绝无此种可能。”乌落山坐起身,义正辞严:“老娘和她绝无私情。”
两个魔女目光微妙,其中一人微微凑近她,乖顺地伏在她肩头,把玩着她的发梢:“尊上最近好像很关注摇莲仙君啊。”
另一人为靠在她腿边,盯向她:“尊上喜欢她?”
“尊上,摇莲仙君最是厌恶魔族。”
“所以,别打她的主意了,不如看看我们。”
两副温热的躯体逐渐靠近。
乌落山闭上眼,一副郎心似铁的模样:“这些招数就别对我用了。”
“再漂亮的女人对我也没有诱惑。”她起身,避开两姐妹的左右夹击。
两姐妹目光幽怨,自家魔尊看起来不正经的很,但至今两人也未曾碰到过她分毫。
因为自家魔尊一心一意只想找到那个人。
那个从她诞生起便没见过,并且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人。
听起来很玄乎,乌落山也觉得莫名其妙。
但那种冥冥中的感觉和羁绊,无时无刻不再催促她去寻找,乌落山上辈子至死也未能寻到,这辈子想去寻找的欲望不但没有消去,反而愈发强烈,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找那个人。
她突然想到些什么,划开空间,扭头看向两人道:“我出去一趟。”
两姐妹同时道:“您去哪儿?”
乌落山眨了眨眼:“去找小安安。”
小安安,大名阎清安,如今的冥界之主,酆都大帝。
精通卜卦之术,一手天机盘,一手生死簿,掌管世间生死轮回,通晓命理轨迹。
乌落山之所以与她熟识,是因为在她穿来这的第一日,阎清安便发现了她。
是的没错,乌落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准确来说,她是胎穿来的,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近百年,说起来,也可以算是本土居民。
阎清安那时给她留下一句话,说她有什么需要,可去冥界寻她。
于是,自乌落山能自主行动起,她便找阎清安为她算了无数卦——为了寻找那个命定之人。
可惜,找了百来年也没找到。
对此,阎清安曾评价过她——六界第一眼瞎。
真是好久没听到她骂自己了,好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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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地大,有三十六部之分。因处地底,这儿常年不见光,一片阴森。只有九幽地火与层层绽放的彼岸花是这黑暗中唯一的亮色。
此时此刻,乌落山站在酆都半空,有些犯难,阎清安这个女人宫殿太多,找起来很麻烦。于是她掐着腰中气十足地朝着底下吼去:“小~安~安~我~来~了——”
一片死寂中,她的声音不断产生回音,直到另一道回音传来。
“滚——”
乌落山迅速确定阎清安定位,朝着一座宫殿飞奔而去。
宫殿深处,静谧安然,层层纱幔后,一道身影背对她,不时发着光。
应当是在卜卦。
乌落山迈开脚要凑过去时,一道无形的力将她按在纱幔外,动弹不得。
那道背对着她的人影转过身,缓缓走出,现出一道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身形。
乌落山:“噗。”
阎清安冷着脸抬头看她:“天机盘指出你要找的命定之人在修真界断缘山处,自行去寻。”
看来她已经算到自己要来了,还顺带着算了算她要找的人。
不过今日来,她可不是要算那个人的。
定住她的力散开,乌落山没骨头似的俯身贴在她后背,在她耳边咯咯笑出声:“小安安,好久不见,你又在算些什么大机密?怎么又把自己弄得这般小?”
阎清安卜算天机,有时触碰到一些禁忌时,便会反噬缩小成这副八九岁的模样。
“诶诶诶。”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便不受控制地被一股力从阎清安身上剥落,飘在半空。
阎清安皱眉看她:“昨天不是才见过?还有,不许叫我小安安。”
“小安安~别这样,先放我下来嘛。”乌落山抛去一个媚眼:“你忍心让美丽的我被挂在半空吗?”
阎清安掀眸看去,相当坦荡:“忍心。”
乌落山:“……”
她想说些什么,但对上那双铅灰色的双眸时,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么一回事。
阎清安此人天生清瘴瞳,一切幻术在她眼前皆无作用,她能直接看见一个人的最本质。
换句话说,所有人在她眼中都是红粉骷髅头。
她这真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阎清安见她不说话,继续嘲道:“找了一百年连个影子都没摸着,你可真是好样的。”
“别这么说嘛。”乌落山回过神,笑眯眯道:“你这么精通占卜之术,不也没找到你那个情人。”
“……”
空气突然沉默。
糟糕,忘了阎清安这个情人是她的禁忌。
乌落山打着哈哈要找补之际,阎清安募地抬头,面无表情地在她身边破开空间,食指一挥,乌落山便被被一股巨力驱使扔了进去。
“啊——小——安——安——”
她今天来的目的是要让她算算孟清衍那个女人在什么地方啊。
阎清安冷漠地关闭了通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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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处寂静的山林中,空间突然波动,在某刻破开一个大洞,从中飞出一道身影。
“嘭”地一声后,灰尘四起,鸟兽四散。
乌落山咳着把自己从山体中拔.出,心中大骂阎清安这厮不懂怜香惜玉。
整理半晌,她终于得以抬头看眼前的地界。
绿木成林,葱葱郁郁地覆住连绵山脉,远处是一片鸟语花香,近处,小兽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害怕地盯着她。
太可爱了,不像她们墓渊山的魔兽,看起来一口能吞下好几百只眼前的小兽。
乌落山一撩头发,开始散发自己的魅力,她伸手:“嗨——”
一道灵光闪过,小兽眨眼间跑出残影。
乌落山:“……”
罢了,还是做正事吧,不能浪费阎清安的占卜不是。
她闭上眼凭着那一丝感应,往山脉深处走去。
说起来很奇怪,这一百年间,她每每到达目标地点找人时,开始总是感觉很强烈,但很快这种感觉便会消失,像是有一只手,强行将两人间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掐断了般。
行至一处,感应再度消失。
乌落山叹了口气,心想今日怕是也找不到了,她抬起手遮光看向眼前密林。
浓荫蔽日,尽头几道声音零零碎碎地传出。
“仙君,您在哪?”
“仙君……”
嘶,这场面有点熟悉,这个山叫什么来着,断缘山。
乌落山猛然想起,她上辈子在此处见过孟清衍。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没想到她要找的人竟然和孟清衍在一处地方。
她悄无声息躲过那群穿着道服的弟子,翻过两座山脉,往其中一处山洞去。
山洞外被设了结界,肉眼看去,只是一座巍峨的高山。
上辈子乌落山找到此处,以为她要找的人躲藏在内,便破开禁制冲了进去,结果进去时看见的却是一副有关孟清衍的,极其香艳的画面。
后来发生了什么来着?
乌落山从前世记忆的角落找到点零星的碎片,想起来了。
孟清衍当即拔剑与她打了起来,可惜,两人动静太大,惹来那群寻孟清衍的弟子,乌落山最后还是选择了逃跑。
不过逃离前,她扔了好几只合欢猿扔进山洞。
合欢猿是种极其淫.乱的妖兽,尤其对上漂亮女子,压根走不动路。
乌落山知道这几只猿猴根本不是孟清衍的对手,但用来恶心她也足够了。
回忆完毕,乌落山站在洞口前思索起来。
若是直接冲进去,难免会像前世一般打起来,还是谨慎些为妙。她伸出手,在洞前划开空间,钻了进去。
山洞内,夜明珠嵌在石壁,发着明亮而柔和的光。
女子赤着身体坐于寒潭内,长而直的黑发被水沁湿,瓷白的脸上是满是绯色,下唇被咬的出血,糜艳中带着一丝.诱人的美感。
泛粉的肤色与寒气相撞,在水面生成层层薄雾。澎湃的灵力自她体内出入,在她周围形成一圈循环,饶是如此,她面上的绯红仍旧不曾褪去。
时间转瞬而逝,某一刻空间忽然细微地波动起来,女子紧闭的眸子忽然睁开,而后“哗”地一声站起,又“嘭”地一声被从面前空间掉落的人砸入水中。
“噗通”一声巨响后,岸边水花四溅。
寒潭之下,乌落山看着孟清衍脸上错愕的神情,心中的第一个想法是。
她竟然不是面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