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汐的书房并不大,桌案上摆着一张张血里飘的图纸,看起来些凌乱。
她给楚怀迪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哥哥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是周洧告诉的?”楚怀汐心中疑惑,若是周洧找到了兄长,那他不应该早就传信告知自己了吗?
“周洧?”楚怀迪不知道曳影的真实姓名,只觉得周洧这个名字颇为熟悉。
楚怀汐解释:“曳影只是他潜藏在晋北的名字。”
楚怀迪终于想起了这个名字是从哪里听过,是在一次行军途中偶遇山体滑坡,军粮损失大半,某天突有一队外族人携粮草而来,救济了军队。
他问过是谁派她们前来,那人只说了一个名字,就是“周洧”!
“是他告诉我的。”楚怀迪怀疑道,“不过我还让他替我给你带句话,今日卯时在济和堂碰面,他与你说了么?”
楚怀汐摇摇头:“可能他没来得及吧。”
楚怀汐始终觉得不对劲,周洧最会分得轻重缓急,事情都会安排地井井有条,怎么会忘了?
这下楚怀迪也不清楚周洧到底想干什么,周洧没有告诉自己约楚怀汐的事情,但他却又告诉了自己楚怀汐真实的住处,罢了,至少现在自己已经找到了妹妹。
“哥哥你怎么样,身体还好么?”楚怀汐相信周洧的能力,便不再钻牛角尖。
她知道楚怀迪一直在为自己烙下了病根,而懊悔莫及,但现在看来简直脱胎换骨,身体也比那时看起来健硕许多。
楚怀迪眼里晦暗不明:“身体很好,武功不减,往后几年里,都会如从前一般。”
楚怀汐的笑容僵在脸上:“什……什么意思?”
楚怀迪不知如何与她说,好不容易找到了亲人,却被告知亲人活不久了,她承受得了么。
从他的话里,楚怀汐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颤颤微微道:“哥哥,你是不是吃了禁药,蛊族给的禁药。”
楚怀迪点头默认。
“哥哥!你怎么这么傻啊!”楚怀汐脑中的弦“啪”的一声断裂,她唰地一下站起来。
“你知不知道,禁药有多恐怖,稍有不注意就会毒发而亡!不过五年就会……”她没有继续往下说的勇气,好不容易找回的哥哥,她还盼着与一起光复南瑞后好好生活,可现实却如晴天霹雳一般,狠狠给了她一拳,正中心口。
楚怀迪也起身,抓住楚怀汐的肩膀让她冷静下来。
他郑重地说道:“杳杳,哥哥不想再做一个拖累你们的废人了,我是南瑞的太子,就该肩负起这份责任,就算我献出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楚怀迪把楚怀汐抱进怀里,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哄道:“杳杳你会理解我的,对么?”
楚怀汐埋在他的衣衫里,又止不住地抽噎起来,噙不住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衣服。
“哥哥,我只剩你了。”她断断续续道。
那天楚怀迪没有停留很久,兄妹两短暂地寒暄过后,就将自己的所处之处告知于对方,并约好下次在州知府碰面的时间。
接连几天楚怀汐并没有收到有关周洧的任何消息,不对劲,她又偷偷跑去世子府,去问赵及。
赵及并未多言,只是告诉她:“别想那么多,可能就是送信的人弄错了地址,或者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有桓宁出征想必这一路上不会出什么事。”
“何出此言?”
“你想啊,桓宁这人贼得很,怎么会让自己身处险境。所以他敢出征,就证明此次不会有什么危险,别担心。”
即便听到了赵及的确切的话,但楚怀汐心中依旧有些慌乱,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心脏像被留下了一片淤青,淤青在心底暗暗作痛。
就在楚怀迪与她见面的下午,收到了周洧迟迟而来的信。
楚怀汐不迫急待地拆开信封,第一封信是写了关于他从丞相府找到楚怀迪的经过,以及楚怀迪要给她传的话,最后一句写道:我已顺利出城,切勿挂念。
“看来这小子还真是有事耽搁了。”楚怀迪看着自己的妹妹被这两封信,弄得整天心神不宁的,打趣道。
楚怀汐看到这里,稍微安下心来,她抿唇一笑,染红了耳根。
接着拆开了第二封信。
楚怀汐打开信封,慢慢将里头的信取出,刚取出一半,缓和的神经又紧绷起来,如目的是信上的一个个血点。
此刻楚怀汐拿着信笺的手有些颤抖,她极力地控制住抖动的手指,打开了信。
信上写道:
见信如晤,远问卿安。
行军辛劳,现已过大半,信笺只得匆忙寄出,话语不尽,特此补写。月明点滴,孤影独坐,突念初遇之境,感慨万千。不知何时心底早已不受所控,写下此信。
今夜星光闪烁,风轻不燥,待卸甲归城,望汐儿赏颜,同观星辰 。晨昏交替,愿汝安好。期待朝阳升于东方,亦期待汐儿赐以回言。
满篇的思念,映入眼眶,楚怀汐看着周洧一笔一画写出来的想念,心中触动万分。
可是又为什么会沾上血迹,莫不是突遇敌袭,受了伤?
想到这里,楚怀汐心中一紧,脑中理智全无,脚步虚浮地像门外跑去,准备收拾行李去找周洧。
没走两步就被楚怀迪一把拽住,楚怀迪盯着楚怀汐倔强的背影宽慰道:“杳杳!别急,说不定他只是受了一点小伤,没事的啊。”
“我想去找他。”楚怀汐声音哽咽,却格外地坚定。
“冷静点杳杳,咱们可以从长计议。”楚怀迪逐渐用力将楚怀汐的胳膊往回拽。
楚怀汐退了一步,低着头手握成拳,指甲嵌入肉中,拼命地压抑自己的呼吸。
她转过身泪光盈盈,泪水随时都会夺眶而出,深不见底的瞳孔藏着无尽的哀伤,却无法被泪水冲淡。
“哥哥,他不能有事。”
左眼的泪珠率先流下,随着一个“他”字涌出眼眶,
楚怀迪嘴唇翕动,劝阻她的话语如鲠在喉。
世人曾说,眼泪的流向最能看透人心,右眼为喜,左眼为悲。
从未见过妹妹的这副模样,楚怀迪也心软了起来,缓缓地松开了手,放她去找心里的那个人。
楚怀汐回到自己的屋子,收拾了不少的药品,她没有告诉除了楚怀迪之外的任何人,只留下一张代表自己离开的字条。
母亲,近几日我心神难安,担心周洧出了事,遂前去寻他。
连续几日的快马加鞭,令楚怀汐日渐消瘦,好在经过几天几夜的赶路成功到了军队驻扎的营地。
“到了,公主陪你出来这一次,就要了我半条命,等会去之后你可得好好补偿我。”欲风揉着酸痛的肩膀,撑着腰。
楚怀汐白了他一眼,若不是他最善以毒治人,又武功高强,不会拖累自己,谁会把一个一只呱噪的“鹰鹉”带在身边。
“我去看看,你在这里不要乱跑。”楚怀汐望着眼前的营地,对身旁的欲风叮嘱道。
“好好好,公主就放心地去找你的心上人吧。”欲风大手一抬,还是一如既往地诙谐道。
楚怀汐头也不回地威胁道:“再多嘴,就让宁老来教训你。”
宁老是如今金面门的门主,也是欲风在这个世界上最害怕的人,在宁老面前,欲风便成了一个寡言少语的乖乖子弟。
受到了如此大的威胁,欲风挂在脸上的笑意立马沉下来,神色忧郁。
欲风低下头随意地踢着脚边的石子,泄愤般地将石子踢了好远,嘴里喃喃道:“就会拿那个大魔头压我,不说就不说嘛。”
天空乌蒙蒙的,脸皮薄的太阳偶尔出来游荡,剩下的时间里都悄悄地躲在厚重的云朵里,叫人找不见它。
周洧从自己的营帐走出来,正低头理着自己不规整的领口。
恰巧对面迎来以为女子,女子一身青绿色的粗布衣群,头上束了一条同样颜色的发带,身上斜挎着一个药箱。
“好巧,曳影大人是要去看世子么?”女子奉上笑颜,微挑的眉眼配上一抹红唇,风情流转。
眼前的女子虽说是乡下女医,可这身细皮嫩肉和一双会勾人的眸子,叫人怀疑。
周洧心不在焉道:“只是随便逛逛罢了。”
“好吧,若是曳影大人箭伤未愈,尽可来找弯月。”女子也不自讨没趣,正意离开。
不知从那里刮来一□□,狂风卷着树上摇摇欲坠的叶子一掠而过。
好巧不巧一片绿叶落在了周洧的发间。
弯月踮起脚,伸手向周洧头顶伸去,可未等靠近他,周洧往后退了一步,步子够大,纵使弯月去够他垂下的手也还差一大截。
周洧低着头退后一步,等他再次抬起头时,眼前一楞,眼底浮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可这身影却与自己想象之中的有些差别……
看起来很是生气,在与他对视的那一刻后扭头、转身离开。
身影消失在眼眶,周洧立马绕开弯月,跑着追了过去。
只剩下弯月环着胸看戏,“噗嗤”一声,轻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