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车子扔给秦涵景，顾不得多说一句，陶溪跑着进了医院大楼。
来到手术室，已经有护士等在那里，陶溪一边做准备工作，一边询问病人的详细情况。
“病人患有恶性高热，手术前经过会诊，决定使用丙泊酚做静脉注射，可在手术过程中出现两次血压飙升和心率过快，同时伴随心律失常……”
“两次？因为什么？”
“手术过程一直很顺利，已经排除是手术原因。”
陶溪动作一顿，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术中知晓？”
术中知晓是病人在手术过程中，因为某些原因提前醒来，而原因一般有两种，一种是由于病人体质，比如药物不敏感，代谢快，但这种可能性很小，所以一般是人祸，麻醉医生失职或者输液管堵塞等情况，使麻醉药物输入不及时导致。
可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两次，后者一般也能排除。
“对，麻醉医生也是这样判断，丙泊酚本身代谢快，”被陶溪周身严肃的氛围感染，小护士不自觉语速加快，“但更多是病人体质原因，转院之前，病人就说明自身麻药抗性大，听说咱们这边可以针灸辅助麻醉，才选择在咱们医院做手术。”
转院？陶溪回想起之前的那次会诊，可他记得全程都在讨论手术方案，并没有提到麻醉这方面，“中医这边是谁在里面？”
“简医生。”
“胡闹！”陶溪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一切准备完毕，陶溪快步向手术室内走去。
“……”小护士是老院转过来的，平时没少蹭陶溪的门诊看，没想到平时和和气气的陶大夫，发起火来竟然如此吓人。
小护士再不敢多说话，跟在陶溪身后进了手术室，却只敢贴门站着，探头探脑的朝手术台上扫。
看到陶溪进来，手术台上的众人齐齐松了口气，麻醉医生更是如此，“陶大夫来啦。”
“嗯，”陶溪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看了眼监测仪器，问道，“情况怎么样？”
“暂时稳住了，但药物用量太大，已经接近药物用量上限，”麻醉医生皱眉道。
“陶溪大夫，”主刀医生问道，“怎么样？有办法吗？简明医生刚刚也尝试了针灸麻醉，但效果不大，而且第二次出现术中知晓的间隔时间比第一次提前了。”
平时大家称呼，也只是姓氏加上职称，这会儿连名带姓的称呼，说明主刀医生对简明中途掉链子的行为已经十分不满，很可能连带着对整个中医科都没什么好印象。
明显宏确实有意见，因为病人体质特殊，一开始病人转院的时候他就不同意接收，术前他又多次找过简明确认情况，对方也说没问题，可最后还是出了问题。
什么中医麻醉，纯属扯淡！
要不是还顾念着正在术中，那点同事情分可拦不住他骂人，“如果不行，我就要考虑提前终止这场手术了。”
“我试试。”
明显宏还要说什么，最后还是住了嘴。
陶溪走近患者，看都没看旁边的简明，直接接替对方的位置。
简明倒也知趣，主动让出位置，退到旁边，一边给陶溪做助手，一边观察对方手上的动作。
只是几秒钟的功夫，仪器的尖鸣声响彻手术室。
“病人血压飙升，心率加快……”
护士的声音敲打着手术室内每个人的神经，明显宏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陶溪，其他人也跟着转头。
陶溪却像将所有嘈杂全部屏蔽在外，面色严肃却不见丝毫慌乱，不等护士说完，陶溪朝着简明伸出手，冷静道：“七寸针。”
“……”简明听得皱眉，竟然要用七寸针？但这时候他也不敢迟疑，立刻将针递了过去。
陶溪手稳且快，六寸长针渐渐消失，最后只留下一个针尾，在空气中轻微的震颤，“四寸。”
简明迅速递上。
“病人的血压在下降……”护士双眼紧紧盯着仪器显示，麻醉医生亦然，随时准备着加大药量。
“六寸。”
……
陶溪逐渐报出需要的长针，此时，简明的配合倒是默契，每次都能将针尾准确放入陶溪的手中，就像这样的动作重复过无数次。
简明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大学之前那段时光，他也是这么站在陶溪侧后方，看着对方把脉开方行针……
当第四针扎下去，机器的尖鸣声骤然消失。
陶溪的动作却没有停下，又扎下三针之后这才算告一段落，“可以了，陈医生可以适当减少用药量。”
陈医生是麻醉医生，一切发生的太快，机器的尖鸣声骤然消失让他有些回不过神，听到陶溪喊他，这才反应过来，“哦哦，按照现在的用量，能够坚持到手术顺利结束。”
明显宏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得朝陶溪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依旧是严肃且淡定的模样，明显宏悬着的心不自觉得安定了许多，收回心神，继续手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手术顺利完成的那一刻，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和麻醉医生不同，明显宏做完手术就可以先行离开，麻醉医生却要陪伴病人到最后一刻。
即将走出手术室的明显宏突然脚下一顿，转身，向着室内还在奋战的众人道：“辛苦了。”
等明显宏走出手术室，众人都乐了，今天的一助是明显宏的学生，早就是独当一面的大夫了，因为手术特殊要争分夺秒，这才被自己老师薅过来做一助。
听到自家老师那别扭的道谢，忍不住调侃道：“陶医生，老师这话是对你说的，你知道的吧？”
“嗯？”陶溪还在自我检讨呢，没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哎呦，我老师可别扭得很，平时不骂人都是我们烧高香求来的，你知道他的一句辛苦有多大的含金量吗？”一助继续道，“就这么说，自从到他手下干活，我就没听到过一次，陶医生，你是头一个。”
“哦，不辛苦。”
“……”
这下众人更乐了。
看着病人被送进特护病房，陶溪叫住要离开的简明，“换衣服，然后去等着病人醒过来。”
“……”简明一愣，似乎没想到陶溪会用命令的口吻和他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的看了眼周围还没离开的医生护士，又匆匆收回目光，“知道了。”
陶溪没空关心简明心里的小九九，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给秦涵景打了个电话，然后匆匆离开。
秦涵景停好车，早就不见了陶溪的身影，他也不知道陶溪参加的是那一场手术，打电话询问显然是不可能，最后干脆在医院大厅里等人。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
看到焦急朝自己奔来的陶溪，秦涵景觉得再等几个小时也没关系，“还顺利吗？”
“嗯，手术很顺利，”陶溪喘了口气，“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我得在这边等病人醒过来看看情况再说。”
“没关系，我和你一起。”
“谁说没关系，买的东西还都在车上呢，好多明天一早就要用，”陶溪眯起眼睛，打量着秦涵景，“你不会不想请客了吧？”
“……”秦涵景哭笑不得，“我开车走了，那你要怎么回去？”
“简单，群里随便找一辆就行，再说，医院门口这么多出租车，怎么都能回去。”
“你舍得坐？”
“……”陶溪摸摸鼻子没说话，答案不言而喻。
“结束后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不用，我这边还不确定什么时候呢。”
“你不打我就一整晚等你。”
“……”他怎么觉得被人威胁了呢？但是这种威胁不怎么讨人厌，最后陶溪妥协了，“好吧，但你回去立刻休息，我可不想司机疲劳驾驶。”
“好，”秦涵景突然伸手，将一个塑料袋递到陶溪面前，“时间太晚了，附近没什么店，赶在人家收摊之前买了一个煎饼果子，趁热吃。”
“哇，这么贴心？！”陶溪一把接过，晚饭没吃，又紧张工作那么久，他都快饿死了，现在闻着煎饼果子的香气更觉得前胸贴后背，“真是太爱你了，将来谁嫁给你真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样的福气给你要不？”
“要！谁不要谁傻子！”陶溪啃着煎饼果子，丝毫没注意到秦涵景变得意味深长的神色，“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回病房看着。”
“嗯，吃完喝点水再过去，麻醉清醒怎么也要几个小时。”
“知道，我走了。”
看着陶溪的背影消失不见，秦涵景这才离开医院。
时间太晚，秦涵景干脆把东西拎着回了自己家，罗毅还没睡，听到动静出来帮忙拿东西。
“哎，哥，这怎么这么多拉面和煎饼果子？”罗毅数了数，拉面两份，煎饼果子两份，“你买的？”
“嗯，给你当宵夜。”
“……”
此时，医院的特护病房外。
陶溪和简明笔挺的站着，像两尊门神，沉默，肃然。
医生护士都自觉绕开了走，就算必须经过这里，也是放轻脚步来去匆匆。
“陶医生不是在老院吗？怎么来新院了？”圆眼睛小护士忍不住和自己的小姐妹八卦。
“前一阵子转院过来的那个病人好像手术过程中出了问题，陶医生来救场的。”
“没救下来？不对啊，没救下来干嘛在病房这里守着？”
“呸呸呸，乌鸦嘴，手术成功完成，”短发小护士立刻道，“我听手术室的婷婷说，一下手术台，陶医生就对简医生发火了，让他来守着病人。”
“我去，陶医生发火？”圆眼睛小护士立刻来了兴趣，也不困了，“快说说，怎么发火的？妈呀，那可是温文尔雅、啊呸，放荡不羁，也不对，反正就是脾气好的不得了的陶医生，他也会发火？”
“哼，”还不等短发小护士开口，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冷哼，一个长相艳丽的年轻护士冷冷扫了两人一眼，“这种话你们也信？简医生的级别可比陶医生高，反过来还差不多。”
只听那个冷艳小护士继续道：“简大夫可是正儿八经博士毕业，一个本科毕业的中医大夫还真有人信他医术好，也就骗骗你们这种恋爱脑！”
“你……”圆眼睛小护士刚要反驳，被另一个小护士一把按住，拉扯着走远了。
冷艳小护士不屑的撇撇嘴，目光重新落回简明的身上，余光扫到陶溪，仿佛看到了什么脏东西，小护士翻了个白眼，抱着资料也忙自己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