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侠还未寻到适合的兵刃吧?”落笔之前,秦月明突然忆起一事,问道。
陈书灯点点头,眉心微蹙:“义父内力强横暴烈,试过许多宝刀都不成,只好先随意凑合。”
秦月明理解她的愁绪,为何自古以来,除宝藏外,就绝世武功秘籍和神兵利器最易引起江湖争斗?
自然是因这两样东西对江湖人来说至关重要,大多绝世秘籍还要讲究天赋,但许多神兵不管是否称手,都人人用得。
而一把合适的兵器能让人的实力更上一层楼,赵青山如今的实力显然是被兵器限制了。
不过,强横是真的,哪里称得上暴烈?秦月明回想起曾在渝州城州衙感受到的内力,有些疑惑,但并未多言,笔走龙蛇写就一纸书信,折了一折之后交给了陈书灯。
随后她另起了一个话头:“你们是准备回中原参与讨伐无忧门么?”
“正是。”陈书灯神情愤然,“无忧门似是听到风声,已人去楼空,那些被他们捉去的人尸身已发现大半,惨不忍睹,更明听到这消息险些走火入魔。”
秦月明拧起眉头,沉吟片刻道:“如此丧尽天良之徒,人人得而诛之,无奈我另有要事,只能尽些绵薄之力。”
陈书灯眼睛一亮。
“明日寻个僻静地方,我将破祸心铃的音攻之术教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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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秦月明先带三人去了一趟城中商铺。
“我这门音攻之术需灌注内力入乐器施展,需选择坚固些的乐器。”
秦月明因原来的传讯铁笛已留在白马寨,便也挑了一支白玉长笛。而三人中陈书灯选了一支铁制短笛,王更明拿了一支骨笛,而师山……捧起了一面小鼓。
面对两个同伴不解又嫌弃的目光,他振振有词:“乐器大些声音才大,更能压过对面的铃铛声,大音希声*听过没?”
“大音希声不是这么理解的,算了。”陈书灯扶额,转向秦月明,“秦前辈,你看他这行吗?”
秦月明看着三人取笑逗乐,眉眼微弯,笑意盈盈:“其实只要是能发出声音的物件都可以,用乐器是为了我们的耳朵着想。”
结完账后,几人在陈书灯的带领下来到城北山上的一座山庄。
山庄位于半山腰,面积广阔,在山庄大门处便可俯瞰从巴山城到中原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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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音者,产乎人心者也*……”
秦月明一字一句,将心法口诀掰开来,倾囊相授,三人天分尚可,很快便掌握了部分,但要完全学会还需要些时日。
习武最忌似会不会,秦月明本就欲在此地留上几日,也不着急,还安抚急躁的三人:“武林大会才是全面讨伐无忧门之时,你们现在回去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不若安心学了我这门音攻之术,回去传与诸位同道,增加胜算。”
陈书灯与师山连连点头,王更明要矜持些,只略点了下头,不过也是眼神微亮。
如此教学相长,眨眼便过了三日。
这天,秦月明正听三人磕磕绊绊地吹奏,忽闻庄外有喧闹声传来。
三个学生还在与手中的乐器切磋,一无所觉,秦月明见状,并未打扰,悄然出了院子,飞身出庄。
待看清庄外景象,她顿时愣住了。
只见大道上,两名男子正在交战,刀光剑影,煞是激烈。
巧的是,两人都是秦月明认识的人。
持刀者冷酷俊秀,正是许久不见的荀风;用剑者俊朗无双,执一把青铜宝剑,正是炮制了沈庄血案的秦笃。
秦月明稍一踟蹰,眼看荀风落了下风,还是冲上前去,反手拔刀,刀锋一转,劈开两人,落在荀风身旁,看向对面的秦笃,神色复杂,似喜似悲,语气发颤:“……秦笃。”
她这几日并未易容,出庄得急,也忘了这茬,倒省了自报家门的步骤。
秦笃警惕地看着她,哑声道:“秦寨主,看在老夫曾助你登上寨主之位的份上,便放老夫一马,如何?”
“秦笃?”秦月明面色一僵,收拢心神细看他的反应,口中道,“秦前辈此言差矣,我有思君弓在手,又有仙客前辈的扶持,你的助力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有可无,哪值得我冒天下之大不韪放过你这个残忍凶徒?”
“忘恩负义之辈!”秦笃喝道,出其不意地挥出一剑,反身往巴山城方向逃去。
他这一剑使出了十二成的功力,秦月明费了些力才消解,正要追去就觉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
她之前走火入魔,虽被开了药将养着,却留了些根子并未痊愈,平日运转起内力并无大碍,但无法支撑如方才这般需要动用大半内力的对决。
“寨主!”荀风见状,语气惊慌,“你、你没事罢?”
“呵。”秦月明拄着长刀,眼神冰冷:“藏头露尾之徒。”
荀风正自不解,就见秦月明还刀入鞘,从怀中掏出面纱将脸一掩,飞身朝巴山城而去,赶紧跟上。
两人翻上城墙,却见城内一片混乱,再往前看去,遁入此间的秦笃正在仓皇逃窜。
秦月明看清追杀“秦笃”之人,神色一舒,兔起鹘落间便到了两人不远处,换手拔刀,撩出一道凛冽的刀光,正劈在“秦笃”逃跑的方向上。
“秦笃”狼狈躲过,追杀者却似是被秦月明这道刀光惊到,愣在原地,未来得及补上攻势。
“赵大侠?”秦月明的声音轻快而疑惑,“还请助秦某抓捕此獠,伤势不论,留张能说话的嘴即可,秦某必有重谢。”
赵青山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掠过一抹思索,飞身几个起落,朝已经趁机逃出好一段距离的“秦笃”追去。
秦月明跟了几丈,便因经脉中的刺痛顿住脚步,转而落入一处偏僻小巷,盘膝而坐。
方才她本想着就算透支功力也要抓住这个“秦笃”,但眼下有赵青山在,她自可稍稍放心,也有了调息的空隙。
荀风紧跟着落下,持刀护法。
片刻后,秦月明收功起身,道:“走,我……”
“咔嚓!”“轰!”
话未说完,两人便听远处传来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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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何处的飞耳阁,建筑都是一个样式,六角重檐攒尖顶的八层高楼,檐上惊鸟铃铭刻耳目图案,寓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端的是庄严恢弘。
巴山城中的也不例外,但现在这座惹人注目的建筑上却自上而下,出现了一条大大的口子,仿佛一节被半劈开的竹筒,裂口中瓦砾四溅,飞耳阁弟子正顶着碎瓦断木抢救情报。
飞耳阁前方,一名山羊胡子的老者瞪着对面屋顶上的人,神色间又惧又恨:“横行客,你今日若不给一个交代,休想踏出巴山城半步!”
赵青山看着手中寸寸断开的横刀,“啧”了一声丢掉光秃秃的刀柄,抬头望向山羊胡老头,眼神冰凉:“该给交代的是你们,秦笃在哪?”
“什么秦笃,在下不曾见过,你以为胡乱攀扯,便能脱罪么?”山羊胡子厉声喝道,眼神飘忽。
四周围观的江湖人发出响亮的嘘声。
方才手拿斩鲸剑的麒麟郎秦笃在众目睽睽之下撞入飞耳阁,待横行客追来,这山羊胡子却是出来睁着眼睛说瞎话,惹得横行客怒气勃发,才有了这劈楼之举。
秦月明落下时,正好听到这段对话,眼神一利,语气仍是慢条斯理:“飞耳阁素来中立,从不参与武林纷争,怎么,如今是要自打脸了?”
“你是何人?此处哪有你说话的地方?”山羊胡子吹胡子瞪眼。
“我是……”秦月明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山羊胡子身后,连拍他身上十二处大穴,将人定住,“……与那个‘秦笃’有血海深仇之人。”
一众飞耳阁弟子还未来得及反应,秦月明便提着人飞身而起,眨眼已掠出一大段距离。
“轰!”
飞耳阁之人正要追上去,又见赵青山漫不经心地轰出一掌,使得本就摇摇欲坠的高楼更加岌岌可危。
不待他们纠结先救人还是救情报,赵青山已转身向秦月明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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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秦月明将山羊胡子老头往地上一扔,看向旁边的荀风:“交给你了,我要知道他脑袋里的所有东西。”
荀风点点头,走向山羊胡子,对上他惊恐的眼神后,俊秀的脸上露出赧然的笑来,语带歉意:“条件简陋,待会在下可能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说罢便拖上人,钻入不远处的山林。
在山羊胡子变调的惨叫声中,赵青山飞掠而来。
“赵大侠。”秦月明揭去面纱,笑容明媚地唤道。
赵青山眼神平淡地掠过发出惨叫的山林,落在秦月明身上,目光如电:“秦寨主缘何在此?”
“……为一桩陈年旧案。”秦月明笑容稍敛,吐露的仍是对陈书灯的那番说辞。
“是么。”赵青山眸光微冷,提起另一件事,“据赵某所知,秦寨主与秦笃关系非凡,怎么今日如此冷酷?”
听他说到“关系非凡”,秦月明心头稍紧,斟酌片刻,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自然是因为,那不是秦笃。”
“谁说拿着斩鲸剑的人便是麒麟郎?纵然他生得和麒麟郎一模一样,但众所周知,江湖上还有一门叫做‘易容术’的奇术。”
“秦寨主为何如此确定?”赵青山眼眸一缩。
“因为那个冒牌货也唤我‘秦寨主’,还向我挟恩图报。”而秦笃从不唤她,无论是“明月”还是“秦月明”,又抑或是……“秦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