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被攥得很紧,裴月还觉得有些疼,但却没有开口让他放手。
本来两人约好今晚在外面吃饭,可经过刚才一场混乱闹剧,再也没有了吃饭的心情。
裴雁来心情烦躁到了极点,回家的一路上,车速很快,裴月还却像是感觉不到,没有像往常一样,让他注意安全,慢点开车。
她一路上异常沉默。
到了家,裴月还下车,朝家里走去,然而刚进客厅,就被裴雁来一把拉住。
“你在不高兴什么?”
裴月还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累,想回房休息。”
“大白天睡什么睡。”裴雁来冷声说,“岑蓝星惹你生气了,我会帮你报仇。”
原来那个女孩叫岑蓝星。
裴月还垂下眼,对他说:“我没有生气,你也别找人家的麻烦。”
裴雁来看着她眼里的不赞同,冷笑一声,讽刺道:“你可真是大度,别人都欺负到你头上了,还能笑着说一声没关系。”
他现在发现了,裴月还对所有人都一副宽容温柔的态度,唯独他,在一开始,就受到她的冷眼相待。这种不公平,让他每每想到,心里都窝着一团火。
越想越气,裴雁来不想和她吵,索性转身离开,然后还没走两步,身后就响起裴月还的声音。
“她很喜欢你。”
裴雁来脚步顿住,转身,看向她,不明白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然后呢,关我什么事?”
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口,裴月还拼命压制,但还是没有忍住,“你不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裴雁来问道。
“她喜欢你,还追了你两年。”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裴雁来皱着眉,嗓音很冷,也不理解她到底想说什么。
岑蓝星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别说是喜欢,就算是恨他讨厌他想杀了他又怎么样,只要对方不出现在他面前,他完全当这个人不存在。
见他这副态度,裴月还不知道说什么。
沉默半晌,裴月还问:“你喜欢喝黑糖乌龙口味的奶茶吗?”
话题突然一下子被拉这么远,裴雁来都不知道她脑回路是怎么长的,艺术生是不是都很会联想?
想起之前和她喝过的那杯奶茶,想说很难喝,但看她不开心,又改了口:“还行,你想喝奶茶?”
裴月还一颗心沉了沉,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说:“岑蓝星很漂亮。”
对方对爱情的态度,对裴雁来大费周章的追求都让她震惊,她好像永远都无法做到那样。
“……”
裴雁来无语,“我不想跟你聊这个。”
“为什么不想聊?”裴月还说,“她追了你两年,还知道你喜欢喝哪种口味的奶茶,她很了解你。”
她语气有些冷,表情倔强,裴雁来最讨厌她这个态度,当下也来了气,“你又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和我吵架。”
“不相干吗?”裴月还心里的茫然和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惧意,化为了怒火,“如果是不相干的人,你又怎么会让她追求你两年,还让她误会你要答应做她男朋友,还要跟她一起去看电影?”
裴雁来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胡搅蛮缠,每次一有问题,她就只会怪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站在他这一边。
他克制着火气,“岑蓝星就是一个神经病,我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刚才也在场,从头到尾都是她单方面的骚扰我,我没有答应做她男朋友,更没有要和她去看电影。”
“你如果没有给她机会,她怎么会追你两年?”裴月还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那是整整两年,不是两个月,也不是两天。”
如果他不愿意,又怎么会让女生离他那么近,还会给别人那样的错觉。
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或许已经发生,如果今天她没在,那他是不是就会答应岑蓝星。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裴月还对他说,语气悲凉。
裴雁的脾气瞬间爆发,眼里充满戾气,“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让我告诉你,有人惹到我了。然后呢,你就会劝我,不要吵架,不要打架,不要动手,不要发脾气,不要伤害别人。”
他吼道:“你除了这些,还会不会说点别的?”
“我说这些有错吗?”被他吼了一通,裴月还也很生气,“我让你不要和别人动手打架说错了吗?你做事总是这么不计后果,做事全凭自己的性子来,从来没有想过动手会有什么后果!”
“所以我没有对岑蓝星动手。”裴雁来很愤怒,“因为你说不要这样,不要那样,所以我忍她忍了两年,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不满意。”裴月还扬声喊道,“很不满意,你不要用我来当借口,我让你不要打架,没说过让你给别人追求你的机会。”
“你现在就是把所有问题都推到我一个人头上。”裴雁来吼道,声音比她还大。
“我没有。”
“你有。”裴雁来怒极,“你现在这样,就是有。”
两人怒目而视,寸步不让,谁都不肯服软。
裴月还看着他,忽然觉得疲惫,他们两个人,从开始到现在像是一直在走平行钢索,他按照自己的速度随意往前走,而她则要竭力维持着双方平衡,悬在高空小心翼翼,每迈出一步都要看看他走到了哪里,然后才能斟酌着迈出自己的那一步,好将那点微妙的平衡勉强维持住。
她觉得好累,忽然,不想再跟着他一起往前走了。
她忽略心底升起的那点不自信,开口,对自己说,也是对他说:“她很喜欢你,你要是也喜欢她,那我们就分手—”
“裴月还。”裴雁来冲她吼道,怒声截断她的话。
忽而,他看着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讽刺道:“说了这么多,其实你就是想找借口推开我。”
他扯住裴月还的手臂将她一把拉到怀里,掐住她的腰,眼神凶狠:“你做梦,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别想逃开我。”
裴月还只穿着一条连衣裙,腰被他掐得很痛,挣扎着让他放开自己,然而,裴雁来非但没有放开,力道反而更重几分。
“你放开我……”
“你除了让我放开,还会说什么?”裴雁来现在最讨厌她说什么放开,放手之类的话。
裴月还瞪他,刚要张口,就被裴雁来堵住,他俯身吻她的唇,辗转用力。裴月还很快就呼吸不过来。
“你……放手……”她艰难的开口,想让他停止动作。
可裴雁来才不会听她的,他现在要把刚刚受的气,一点一点的还回去。
两人一个强势,一个躲避,互相跟彼此较劲。
他们忘了地点场合,也没有听见门外响起的汽车引擎声。
下一秒,别墅大门被保镖推开,裴千廷往里迈的脚步停住,只见客厅两人吻得难解难分,裴雁来将裴月还紧紧拥在怀里,不让她挪动半分,两人姿势暧昧。
裴千廷抹了一把脸,他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然而,待睁开眼,那两人还是那两人,他没有出现幻觉。
身后的保镖们一个个也全都呆了。
“裴雁来!”
裴千廷的吼声突然响起,裴月还一惊,脸色唰得惨白,将裴雁来用力从身上推开。
裴雁来比她更先反应过来,被她推开也没有意外,顺势将她从怀里放开,但仍旧握着她的手。
裴月还看了眼裴千廷震惊愤怒的表情,便立刻低下头,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裴千廷。
这在爸爸眼中,肯定很离谱。
可裴雁来却一派淡定,直直看向裴千廷,表情未变,淡声道:“爸爸,您回来了。”
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裴千廷快要被他这副态度气笑,“我不回来,你还想要怎么对裴月还?”看到裴月还的手还被他握着,裴千廷厉声道,“还不快点松开她。”
裴月还满脸焦急,用力挣扎,裴雁来却紧抓不放,冷静反问,“我为什么要松开?”
他还真敢问,裴千廷朝韩文做了个手势,韩文立刻上前,一脚踹在了裴雁来的膝弯,裴雁来没有反抗,单膝跪地。
“爸爸。”裴月还惊叫一声。
裴雁来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里的担心,心里那点怒气才少了几分。
他跪在地上,脸上却不服输,“我没有做错什么。”
“你还有胆说?”裴千廷已是震怒,眼神里满是失望,“月牙是你妹妹,你竟敢对月牙做这种事,你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不可以?”裴雁来声音很冷,他厌恶裴千廷的语气,好像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
“我们又不是亲兄妹,我们在谈恋爱,我亲自己的女朋友也犯法了?”
谈恋爱?裴千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无言以对的感觉,这太荒唐了。
保镖们全都诧异地看向他们。
佣人们听到声音,也从别墅各处跑了出来,看到这一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互相窃窃私语。
被这么多人看着,裴月还脸色更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像是被架在一团火上烧,她没法承受这些人的目光。
裴千廷来回踱步了好几圈,终于忍无可忍,指着一旁的佣人,厉声吼道:“都他妈给我闭嘴。”
一片寂静,没人敢再说话。
裴千廷手指向裴月还,“裴月还,你说,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跟他谈恋爱?”
“……”
裴雁来转头看她,等着她的答案。裴月还的裙子已经被她捏得皱皱巴巴,她看着裴千廷,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她张了张嘴,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刚才还想要分手的想法瞬间转变,结结巴巴道:“是,爸爸,我和……我们……是在谈恋爱。”
“……”
裴千廷扶住额头,生怕自己下一秒就晕过去。
裴雁来眼里闪过得意,从地上站了起来,将裴月还一把揽在怀里,唇角微弯,强硬道:“爸爸,还请您祝福我们。”
一回房,裴月还就直奔洗手间,抱着马桶干呕不止,表情痛苦难看。
胃部剧烈痉挛,由于紧张和害怕。
她双手十指紧紧扒着马桶,好像要把那点害怕和紧张都顺着胃部全部呕吐出来,可对着马桶干呕了一阵,除了一点酸水,什么也吐不出来。
精疲力尽,裴月还放弃呕吐,转了个身,直接坐在了地上,神情苍白无力,内心凄惶。
怔怔的看着墙角的白色地砖,她不知道跨出这一步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回不了头了。
她再也回不了头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裴月还回过神,从地上爬起来,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苍白如纸的脸和泛红的瞳孔。
太痛苦了。
如今的处境,让她觉得好痛苦。
敲门声还在继续,裴月还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将所有的压力和不安全感都尽数洗去。
然后,又涂了点粉底和淡红的唇膏。
镜子里,又是一个崭新的,如往常一样的裴月还。
裴月还打开门,韩文站在门口,对她说:“小姐,裴先生让你去一趟书房。”
裴月还一怔,问道:“文叔,爸爸找我有什么事?”
韩文说:“我也不清楚。”朝她笑了笑,又说,“小姐不用害怕,裴先生一向最宠爱你,不会有什么大事。”
两人的关系刚刚曝光人前,裴月还不觉得,裴千廷现在找她,是想要聊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裴月还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上到三楼,这里归莫眠和裴千廷所有,整一层的装修风格都按照莫眠的喜好装饰,墙上是莫眠所绘的画作。
韩文没有进去,裴月还推开书房,裴千廷坐在一张深墨色的书桌前,手上拿着一张合影在看,合影里只有三个人。
裴千廷、莫眠和裴月还。
照片上的裴月还只有十二岁,牵着父母的手,笑得甜美可爱。
转眼间,她已经二十岁了。
见裴月还进来,裴千廷将合影倒扣在桌上,直直地看向她。
眸光锐利又冷静,企图从她身上寻找到任何一条蛛丝马迹,来佐证她是自愿还是被迫。
裴月还被他的眼神看的心里一惊,但还是保持着镇定。
“爸爸,您找我?”
“你真的喜欢裴雁来?”裴千廷单刀直入,果决尖锐。
裴月还有一丝恍惚,但很快点头,沉静道:“是的。”
“你们谈恋爱多久了?”
“……不到一年。”
“怎么在一起的?”
“我们……”裴月还思索着回答,“我们……有一天……发现对方都喜欢彼此,然后,然后就在一起了。”
裴千廷审视着她,“可我记得,你们的关系明明很差。”
“爸爸,”裴月还说,“人都是会长大的,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她说完,就躲开裴千廷的眼神。这种探察的目光让她想要立刻拔腿走人。
“你喜欢他什么?”
“喜欢……喜欢他,”裴月还说不出来,最后给了一个万能回答,“全部,喜欢他的全部。”
裴千廷沉思,接着对她说:“你们不合适,你和他这种性格的人在一起会很累,趁现在还来得及,我劝你们最好分手。”
裴月还错愕,问他:“您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裴千廷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可以吗?她有其他的选择吗?
裴月还喃喃问:“分手,他,裴雁来会同意吗?”
“只要你想,他的意见不用考虑。”裴雁来语气笃定。
怎么可能?
裴月还心里泛起一丝苦笑,怎么可能不考虑裴雁来的意见。
如果他不同意,那么她哪里有离开的资格。
“不,”裴月还看向裴千廷,轻轻摇头,“爸爸,我不分手,我不会分手。”
她的表情认真,语气坚定,似乎是真的认准了裴雁来,不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不打算放手。
裴千廷一时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裴千廷这次没再像往常那样逗留一两天后就离开,他按时上下班,不再外出应酬,就算是加班处理工作,也让人把资料带到家里来,每晚和莫眠准时视频,莫眠最近在意大利开画展,很忙,也很累,他派人帮她,自己却不过去。
他这样的行为着实有些反常,莫眠问他,裴千廷只说公司有事,急需处理,并没有把家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一切局势还不明朗,他不想让莫眠受到干扰。
家里有大人在,裴雁来感受到了巨大的掣肘,每次去找裴月还都要挑准时间。
太早不行,太晚不行,还要时刻注意不能太亲近,每天过得比上课还累。
这天放学回家,裴月还让佣人帮忙收拾行李,老师临时通知他们去外地参加影展,时间紧急,她明天一早就要走。
佣人将行李收拾好,裴月还检查了下,发现没把常用的那款相机装进去。
相机在书房,她出门去取,结果走到影音室门口,忽然被人一把拽了进去。
她被抵在厚实的门板上,还没待她惊呼出声,密密麻麻的吻就落了下来,堵住了她的呼吸。
身上是熟悉的味道,裴月还被他紧紧箍住,动弹不得,只能无奈的承受着他的气息,双手无力的抓着他的衣摆。
一吻闭,裴雁来离开她的唇,裴月还呼吸急促,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裴雁来看着她努力呼吸的样子,眼里划过一抹笑意,嫌弃道:“吻了这么多次,你能不能进步点?”
裴月还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这种东西是想进步就能进步的吗?
裴雁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又低头亲了亲她的脸,然后将她拥在怀里,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双手揽着她的腰。
“好烦。”他语气不满又幽怨,“在家里和女朋友接吻也要偷偷摸摸的。”
他们上次的争吵随着裴千廷回家,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掠过。
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起岑蓝星这个人,以及分手这件事。
裴月还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拍了拍他的背。
“我们出去住吧。”裴雁来提议,“我们出去住,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这样谁也管不着。”
同居吗?
裴月还愣住。
裴雁来越说越觉得计划可行,问她:“你想住哪里?我名下的房子很多,我看看哪个房子离你学校近,要是你都不喜欢,我们可以重新再买一套……”
他说了很多,但裴月还却一声不吭。
裴雁来迟迟得不到回应,将她松开,皱眉问:“你不想和我一起搬出去?”
裴月还看着他微蹙的眉心,唇角牵起,“没有,只是觉得太快了。”
“哪里快?”裴雁来眉头皱得更紧。
他一不高兴,裴月还便什么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笑了笑,伸手将他皱紧的眉心抚平,“那也要我回来再说吧。”
“你要去哪里?”裴雁来将她落在脸上的头发别在耳后,嗓音有些沉闷。
“老师组织我们明天去隔壁市参加影展。”
“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下午,或者后天上午。”裴月还有些不确定,“要看具体安排。”
裴雁来现在很不高兴,每天在家里都见不上面,结果现在又要跑去市外。
“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他情绪不好,语气也跟着冷了几分。
裴月还一怔,不由自主的咬住下唇,强撑着笑容回他,“下午临时通知的。”
“那你也可以电话告诉我,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一下。”
这是什么大事,裴月还也有些恼,但不想跟他吵,只能忍耐着告诉他,“我现在不是在跟你说。”
“这能一样吗?要是我不问,你就不说了。”
他们两个的思维差异本就极大,对待感情的态度更是大相径庭,裴雁来想要时时刻刻都和裴月还在一起,如果有可能,他希望一秒钟都不要分开。他怀着这样的期望,相应的,也希望裴月还同样如此。
可是,裴月还根本无法做到,在她的思维里,男女之间的感情从来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他们两个的关系模糊又混乱,她对他,是怀着负责任的心态,如果有可能,她希望两人离得越远越好。
但这些,她不能说出口,也不敢说。
“好,我知道了。”裴月还道歉,“下次不会了。”
她轻松两句话,又将他安抚好。
裴雁来表情好转,又想低头和她接吻,然而,门外忽然传来佣人的声音。
裴月还双手下意识抵在他胸口。
“少爷,小姐,裴先生叫你们出来喝凉茶。”
裴雁来的动作顿住,眼里划过一抹阴鸷的恼意。